胡军开着车,载着我和鱼儿,阿雅,一路欢歌回到了兰州。离兰州越近,我的心里越焦灼。该怎么办?还要进牢笼坚守那份寂寞和艰苦,再也不能如自由之风随处飘摇,把自己关进铁门,继续教书育人的日子,心有不甘哪。蛮子提前接到电话,乖乖回家了。他的嫂子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他甚至没有和我道别就悄无声息地遛了,这让我很没有面子,归根结底我不是他的什么人,提不出任何要求,这就是老婆和情人的区别。
我毕竟不是他老婆对吧,我有什么理由要求他留下呢?我自嘲的对阿雅说,也对自己说。
行了,人家带着情意来的,还想怎么样啊。
我说美女醒醒吧,你以为这是演戏呢,你侬我侬的,哪像你和胡军那样情意绵长啊。
老大,你什么时候变成山西人了,这么酸。阿雅这家伙还火上浇油,本来我已经够没面子了。
胡军放了一首歌,说,好了听歌吧,让我的耳朵清净清净。
鱼儿显得很沉闷,车到了一个镇子,他下了车,冲着我们摆摆手,走了。
不知道他和胡军是怎么协商的,我成了名副其实的电灯泡。一路上阿雅对胡军疼爱有加,两人眉目传情还不够,阿雅还要给他喂东西,悉心的给他擦汗,整理头发,我很想视而不见,偏偏眼睛耳朵收录了所有信息——原来爱情真的降临在他们身上。
那么我呢,我拥有的蛮子是不是爱情呢?即使我们之间也玩这种小把戏,向来都是压抑了很多,删减了很多,看上去如小丑般滑稽,根本没有他们之间的那份洒脱。我承认,我在内心期待的就是胡军和阿雅的生活,阿呆不可能给我,蛮子更不可能给我,亦蒙呢,这一生怕是做梦的时候会遇到,那个时候我可能会不知所措。
替我代课的是副校长,见我来了赶紧做了交代,落下了那么多作业,我只有咬着牙一点一点仔细整理。太阳底下最光辉的事业,这就是社会给我们的,工资不到三千,好一点的民工一天也要100的待遇。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着,有一天接到蛮子电话,约到了酒吧,里面坐着一个陌生的女人,看我们的目光怯怯的。
说吧,蛮子有意识的把眼前的杯子往前一推,毫无表情地看着这个女人。
我,我,女人嗫嚅着,低着头,声音似乎有些发抖。
我很平静地看着她,这个女人显然是那种从农村来城市打工的,她的身上已经少有农村女人特有的特征:皮肤白皙,不像很多农村女人那样满脸的临夏风光(红脸蛋),即使擦了粉也难以掩盖高原风留下的痕迹。她白白净净的,三十多岁的样子,穿着干净的衣服,一件红色的带着蕾丝的衬衣,一条超短裙下配着黑丝袜。在我的注视下,她突然停止了紧张,变得口齿伶俐。
我和你爸认识,我们已经好了三年了。他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我在戏园子,我男人把我打出来以后我一直都在戏园子里唱戏。他来了只是在一边喝茶,也不多说是什么。有一次他坐着,突然心脏病发作,我亲眼见到他手疾眼快地把速效救心丸塞进喉咙,我扶着他,一直过了很长时间他才恢复常态……
拣重要的说。蛮子打断了女人的回忆。
随着女人断断续续的叙述,先前倒在地上的老爷子头下的枕头渐渐清晰,他们约会的当晚,老爷子脱了外套坐在床边抽烟,女人在椅子上嗑着瓜子。房间里的炉子火苗正一点一点往上蹿,老爷子关好门窗,准备休息。猛然间女人看到老爷子的脸抽搐了一下,身子猛的矮了一下。老爷子哆哆嗦嗦地指着上衣口袋,女人知道老爷子的药在那里,慌里慌张的从老爷子的口袋里掏出了速效救心丸,塞进老爷子的嘴巴。老爷子的嘴唇青紫青紫的,没有了血色,两只手在空中颤抖着。女人眼睁睁地看着老爷子慢慢地倒在地上,她惊骇地睁大眼睛。老爷子的人生瞬间结束,她除了给他枕上枕头,擦去脸上的土之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这次老爷子没那么幸运,身体慢慢冰凉。女人不能忍受自己突然间和死人同居一室,她惊魂未定地逃出了老爷子的房间,在路边的马路上放声痛哭。她原本是有良知的,她很想拨电话给老爷子抢救,可是她没钱,也不敢给我们打电话,只好眼睁睁地参与了一场悲剧的发生。
我对不起你爸,他是心脏病突发,不是我害死的,真的。女人说完偷偷瞟了蛮子一眼,旋即可怜巴巴地把目光投向我。
和我们猜想的一样,枕头的后面真的有故事,我的心底突然释然,老爷子总算不是孤单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那个女人陪伴了她。
我说,你走吧。我不知道该怎样跟她继续交流,也不可能向她表示谢意,更不可能倾诉我的老妈失去老爷子的痛楚。至于她的感受,我无从考证,也不想深究,姑且当做是一场艳遇吧。那我自己来说,应该有感情的成分存在,她呢,应该也有,至于占得比例是多少,我懒得想。我冲她摆摆手,蛮子心领神会,递给她几张钞票,算是我的一点意思吧。不管怎样,她做了自己认为该做的。
老妈始终都把老爷子的突然离去嫁祸于老爷子自己,也在自责,先前的怨恨随着老爷子的离开变得不重要,即使我知情也只能保持缄默,这种时候沉默真的是最好的状态。老妈每天赶着老爷子留下的羊群,笑嘻嘻的和那些羊穿梭在田间地头,在极短的时间内调整好了自己。倒是我,情绪时好时坏,加上这个女人的出现,又使我的心中波澜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