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你出去看看，把环儿带进来，其他人我就不见了，让她们自个儿回去吧。”

    老太太无奈的叹息着，摆摆手让我去处置。

    “环儿，老太太想你了，赶紧进来。磨蹭什么呢？当孙子的一段时间不回家连骨肉亲情都淡了？”我一掀帘子，看都不看王夫人一下，只对着贾环说。

    “是，这就来。”贾环明白我的意思，也不跟她纠缠，快步从我身边穿过，进了屋里。

    “你——”王夫人气急，一根手指头指着我，脸胀的通红，我毫不怀疑她眼里射出来的是恨意。

    “鸳鸯，进去伺候，老太太看不见你什么都不自在。”鸳鸯刚才被她呵斥，现在正罕见的跪在地上，低着头看不见表情。

    “是，奴婢这就进去。”以鸳鸯在这个家的地位，已经很久没有自称过奴婢了，可现在王夫人在气头上，她聪明的谦卑了下来，明哲保身。

    只剩下我跟王夫人在院子里的时候，她更没有了顾忌。“姑娘管的也太多了，你已经有了自己的府邸，也有自己的封号，这个家的事情你能管的了多少？”

    看我不理她，她也没有办法对付我，毕竟我有身份在，她还能怎么着。于是，只能用话刺我。

    “二舅母这就不对了，我是老太太的外孙女，现在这个时候伺候在身边时最应当的。当今皇上以仁孝治天下，我这样的行为正是应该提倡的，怎么又算管的宽了呢？贾环说到底也是老太太的孙子，现在老太太想见，我看谁能拦的了。”

    一顶大帽子先扣下来，再看她颜色，已经铁青。

    “当日他被老爷赶出家门，已经与我们毫无关系，现在你这么从中作梗，还不是喧宾夺主吗？”

    她可能做梦都没想到，一向不怎么喜欢贾环的老太太怎么会在这个当口要见贾环，他可是这个家里唯一能威胁宝玉继承权的人，终其一生的力量才把他赶走，这个时候回来实在是如鲠在喉。

    “二舅母，我只是个传话的而已，一切都是老太太的意思，当日就算是二舅舅做主，可现在是老太太自己的想法，祖宗规矩，子不逆母，难道还要老太太委屈自己听二舅舅的去？您也一把年纪了，少操些心多养养身子吧。有功夫的时候还是去看看，宝哥哥怎么没来伺候着。老太太是有诰命的，倘或真有个三长两短朝廷礼部也是要记录的，到时候哪个子孙亏了孝道都是一条罪啊。”

    虽然卑鄙，但还是得把话说明了。其实我也是在提醒他，宝玉的问题瞒不了多久的。在把事情闹大之前还是要狠心剜疮，别等病入膏肓到时候悔之晚矣。

    “你——懒得跟你计较。”被我说到了痛处，王夫人再不纠缠，疑心我借题发挥，急急忙忙的带人走了。看去的方向，是看儿子去了。

    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有些清冷的院子里，我突然也懵懂了。在我这个位置一眼看去，只能见到前面鳞次栉比的房檐，飞檐翘角还像往日一样的气势恢宏，可是已经有了很多的事情不一样了。

    想到这，又傻傻的盯着祠堂的方向愣了一会儿神，虽说我不算是贾家的人，但是这里毕竟是我的母族。这几日思来想去，要想保着这一大家子周全，有些该舍的，是不能再留着了。

    那一日，老太太跟贾环说了些什么没人知道，只是贾政那晚回来后也被老太太叫来聊了一会儿而已。我刻意避嫌，没有打听。

    第二日一大早，我梳洗了就过来老祖宗这边伺候，心里还盘算着能不能给老太太做些家乡小吃，说不定能引起食欲呢。要是能吃些，怕是还有气力能撑几天。可是刚到老太太的院子里就听见鸳鸯在里边声嘶力竭的喊“老太太——”

    我双膝一软，瘫坐在地上。我在这世间的最后一个亲人也去了。

    老太太的事一出，家里所有的大大小小的人物都来齐了。宁国府那边被查抄了家财，几位主子都穿着简朴，这个时候倒也应景。

    荣国府这边凤姐和宝玉也都上来了，凤姐的面色极其难看，我心里一颤，竟然已经有了将死的征兆。

    宝玉倒还好，没有消瘦多少，只是有些迟钝。老太太这么疼爱他，在这样的时候他竟然不懂得哀伤。嘴里还嘟嘟囔囔的说什么“超脱了，这是福报啊，早死早了，好啊！”

    因为有礼部的官员来监察祭礼，王夫人生怕闯祸，跟薛宝钗一左一右紧跟在身边防范着。

    贾环也回来了，这一次是贾政亲自派人去叫的，王夫人干气没辙。赵姨娘没有回来，只是让贾环捎回了一双亲手缝制的鞋。贾政也没说什么，只是把老太太早就备好的寿衣里又添了这个。

    贾琏在外边张罗着，贾赦被削了官，穿着也简单了许多。可能是自己也上岁数了，倒也没狠哭。

    偶尔看见在灵前的鸳鸯，他的眼睛里还有记恨的光芒。我不小心撞上一次，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我关心的看向鸳鸯，她一心伺候老太太最后一段路，对此好像并没有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