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我在餐桌上留置了两百块夜钱，“当是老顾客优惠，打个对折吧。”我如是想到。她大概还在梦中，一点也未觉察到床上发生的变化，枕边已少了一人。“不过，像她这种迎来送往的职业，纵然不在浴城被人留宿，私下里也应该经常被熟客们留宿吧，比如我。”我又如是想到。但仔细再想想，“这年头谁出来混口饭吃又容易呢？更何况人家吃的是青春饭，就那么几年光景，我已经占着便宜了，就给人家一点温馨做为补偿吧。”于是，我将昨夜留置的冷饭取出，炒了两个鸡蛋在里面，留言道：“洋洋，锅里有蛋炒饭，你要是起得晚了，自己再热热吃，再见。”
挤上拥堵骇人的公交巴士，公司里大小头目的训话还在：再不能把业绩提上去，下个月准备打包走人。月复一月的训斥，虽然从未真正的叫谁走人，但早已把人的尊严训得干干净净，就好比我身边这几个穿着西服衬衫扎着廉价领带的业务员们，尽管身上收拾得一丝不苟类似于早期引进电视剧中的英国绅士，可脸上甚至骨子里露出的都是一丝谄媚的笑，虽然很无奈，但总还是在笑。
巴士快到终点，还有两三站的时候，乘客们像往常一般陆续下车，使车厢里霎时变得空旷。这时候，也就是我能像往常一般坐下去，放松一下酸胀的腰腿的时候。前排坐的还是她，一个大概刚参加工作不久，还透着一脸朝气的十八九岁女孩。她个子不高，一米五几的样子，但身体四肢的比例长得很匀称，使她看上去比实际略高一些。扎着过肩的马尾，参杂着染了一些棕黄发丝，由于青春年少，她的粉底打得并不是很厚，照样显得白皙异常。而唇色眼线甚至睫毛都是一个败笔，她使一个亚洲纯情少女显得像一个欧洲艳妇。她在我脑海中第一个闪现的念头是：D。安娜。当然，这并不是贬损，而是不适合。由于以后的许多日子，大概有两三年的光景，我一直会在同一时刻同一线路的公交巴士上遇见她，她给了我许多遐想，也许有一天我会鼓足勇气对她说些什么，毕竟只有好人家的儿女才能耐得住寂寞，年复一年地乘坐公交巴士。所以我才事先将她记录，以便将来不至遗忘。
从进入公司的第一分钟开始，我就变成一个腰肢下曲、自然收腹、满脸堆满谄笑的家伙，如果舌头再能伸出一点，那就像极迪斯尼卡通片中的“布鲁托”。
“嗨，李姐，今天你的眉线画得好好漂亮哦！”
“王总，请您稍等一下，您的西服尾襟粘上了一根白纱。”
诸如此类，其他的底层员工也在前赴后继着，没有任何人会觉得稍有一些不自然。尽管如此，该训斥的还是照旧训斥，该装孙子的还是照旧装孙子，只有挨到九点三十众人才蚂蚁般蜂拥而出，并大呼一口气，总算可以出去联系客户了。尽管客户给的也是气受。
我有一个固定的中年客户，异性，肥硕，脸庞两侧粘结着许多褐色的斑点，眼角总是黄黄的模糊不清，她一天除了睡觉大概有十八小时不离烟卷，且精力极其旺盛，每逢周末必定得邀齐麻友通宵达旦狂搓一顿。这也是我一周内必须养足精神竭力侍奉的一次，否则就有可能失去这一笔相当不错的业务量。她是我的一个前辈业务员介绍的。
当前辈离职时，把我带去见了她。前辈说：“这是孙橙，新来的业务员。”
她便点着头，说：“孙子。”
我正待发作，前辈业务员拉了下我的衣袖，我便说：“老板好。”
好在我长得比较粗糙，四肢又比较发达，不会被她看得上，她喜欢嫩帅。她只支配我每周侍奉她们打一次麻将，前后左右在会所跑上跑下，或者跑去几公里外打一些煲汤，临了再买个单。她使我用每周一次的卑躬曲膝换取许多次的卑躬曲膝，所以我十分情愿。前些日子刚好去过，所以近三日内，即使坐在江岸看风景，我也稍稍能坐得住。
此时，我已经坐在租屋的床沿，细心打量她遗下来的痕迹。纷乱的床单和被褥，满地乱扔的纸巾。变化了的是那两百块纸币，没有变化的是我自以为是的一些温馨。正好我已有了一些肚饿，就提前把它吃下了。昨夜的劳作也使我再次产生了困倦，索性脱去裤袜提前钻进去睡上一觉。
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座雪山，但由于时间仓猝还来不及攀登，我便已苏醒。什么味道？精神的恢复也使我的感知恢复。租屋里弥漫着一股特殊的气息，淡淡的，不需刻意也能使人闻见。就在床上，就在被子里。一种女性会阴分泌物特有的气息淡淡地发散开来，甚至还夹杂着一丝贲门磨擦过的味道。这是不卫生的，裸睡并不像书本中描绘得那么完美，它使人更显得像一个动物。经过几番手洗，又经过洗衣机的两道全程，我认为她的残留应该完全去除了。但，半夜里阳台上传来的气息，潮湿却又分明地带着一丝骚气。
“洋洋，没事还来吧。”电话里我随意道。
“嗯，明天吧，今晚上客人特别多。”她也随意道。
接下来的几天里，或者是我随意，或者是她推辞，我一直是一个人故意裸卧，使被子里混合进我的气息。但就在这个周未的夜晚，中年客户碰上紧急事件，使我得以提前从会所拖着疲惫的身影回家。这时，她倒不请自来了。
“我……”我心想，来也是白来了。累。
她倒坦率，也使我安心，“今晚上真的来了大姨妈，做不了生意。”
于是，我们俩两厢情愿地拥在一起，做了一次纯精神上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