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照例骑了自行车驰向襄江口岸。途经李家埠，我还特地跳下车来折了一根芙蓉枝在手上，“嗖嗖”地挥舞着，俨然三国时期的小霸王孙策。

    口岸的那些家伙尚未入盹，正三三两两地聚在树下，捡了些石子斗着西瓜棋。一大肚闲汉手里还擎了几块香干，一边啖着一边嚷嚷着，似乎皮猴未曾听取他这位军师的高见，即将一败途地。我向来是懒得上前理睬的，他们既不讲卫生，身形邋塌，而且又小气嘴巴还馋，像极水浒传里埋伏在大相国寺准备偷袭鲁智深的那帮泼皮无赖。往年我从此经过时，总会顺便被他们揩走几条小鱼。当然，我也有用得着他们的时候，打到大鱼无处销售，还得仰仗他们拿去贩卖。

    “嘿，小子，这天好象要变了，等会有了收成可赶紧送来哦。”大肚闲汉招呼道。

    “一定一定。”我看了看天空，确实云彩在加厚，像是一场雷雨即将来临。而雷雨来时，我一次甚至能打上几十斤鱼。

    阳光开始变得不那么耀眼，照在江岸，黯而且淡，甚至还有一些婉凄。我沿了旧途一路走着，见有鱼儿甩起的水花，便赶紧甩去一杆子。“嗖”地一声，若是这时岸边有人路过，口里喝着彩，那便是我再次得了手。

    “嘿，老伯，您不想买几条鱼回去尝尝？”一小时后，我的背蒌里已经塞进数条两三斤重的中鱼，拿到市场卖不起价，背着还嫌累，于是我拦住经过此地的老伯问。

    “两块。”老伯指着最好的一条鱼道。

    我说：“全部二十。”

    总有十多斤了。老伯见确实合算，便说：“可以，背蒌借我，你在这里坐一下，我拿到家马上送来，不远。”

    我说：“老伯，别急，慢走，我没事，就在这坐着。”其时，我已经将眼神转向远方，那个依稀能够看见的身影。不知为什么，我好象知道她一定会来。

    诗经唱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她在我心目中，已是那个立在彼岸的伊人。我想青春期未曾枉度的少年，大概都有过我这样的心境吧，虽然只是一面之缘。

    不知怎么，一种神奇的力量将我驱使，不自觉地往那个方向走去。她依旧立在站台，望着远处，江心那片沙洲。

    “嘿，你怎么又来了。”我上前没话找话道。

    她照例转了转头，瞥过一眼又转回去。

    “嘿，要下雨了，你怎么……”

    “知道。”这回她总算是开了口。

    “知道还不走。”

    “你……”她像是看神经病似的看着我。

    多年以后，经过无数女人的熏陶，我发觉我当时太不会花言巧语了，以至没话找话尽找些废话。但我还是说：“你不要看这（站台）有个棚子，等会雨下下来，照样淋你个‘落汤鸡’。”可见，当时我能掌握的词汇有多么匮乏，就像作文的主人公不是小明就是小华，都是那些照本宣科的老师教的，太没创造力了。

    “同学，你是哪个学校的，这两天老围在这里干什么？”

    她终于问我话了，而且她暗地里还一直注意到我！瞬间，不由得我不心花怒放，昨日失去的自尊立刻挽回。我说：“我在这里打鱼，看见你在这里发呆，就来问问。”

    “哦，我没什么事，就是看看风景，你走吧。”她面无表情地说着。

    我一下找不到说词，但又不想离开。这时，买鱼的老伯远远地走了来，边走边喊：“小子，你跑这里来干什么，害我一顿好找。”他挥了挥手中的背蒌。

    这下子，我不得不离开了。但又一想想，我可以迂回。我先往北走找到农家小孩聊天，差不多时正好回头，那时还可以上来找她说话。于是，我背起背蒌拿起鱼杆，跃马横刀地冲下了堤岸。

    一路走着，不时地，趾间渗进一些水流和细沙，轻轻的柔柔的，像是小手在抚摸，很是让人畅快。忽听水响，我连忙又甩下一杆子，就见浪花翻卷而来。正惬意，最让我痛恨的“突突”声已由远至近。待到近前，船上立着的渔夫们便争相做着鬼脸，那些被严重剥削的鱼鹰们也争相扑入水中，风快地抢夺着我的猎物。无赖！这时我能做的就是在堤岸抠下无数的草坷，以罗马武士作战的姿态进行准确的投掷。

    “喔——喔。”这些家伙，远去了还不忘嘲笑几声。每每遇此，我只能像堂吉诃德，做着无用的抗争。

    幸好老友已经等在前方，“你今天不错，已经挣到二十块。”

    “你怎么知道？”我很好奇。

    “老伯说的。”

    原来老伯也是这一带的人。既然这样，大家就有福同享吧。我见路边正好有骑车卖冷饮的乡村小贩经过，便赶紧拦下。

    “想吃什么？”

    “鲜橙汁吧。”小孩笑着，今天又敲到一笔。

    我喜欢喝口乐，但这时我脑子里想到的竟是别个，好奇怪。

    我说：“再来瓶果奶，要大瓶的。”

    小孩便说：“是请人家喝吧。”

    “你怎么又知道！”

    我一路追打着，直到将他赶离了视线，才按原计划迅速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