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两百年前的一个风雨之夜。乌云蔽月的一个晚上，一切寂静得可怕，连虫鸣声也丝毫听不见。在浓重如墨水般的夜空中，飞快划过两道白影，前者如流星般陨落，缓缓立于地，蹙眉看着身后那道不屈不挠的白影，问：“难道你就不累么？你已经追了我三天三夜，究竟意欲何为？”

    “收妖。”男子俊美如雕塑般的脸上，如万年寒冰般冷漠。白衣女子勾起粉色的唇瓣，唇角上扬，婉转如月：“你要收我？为什么？”少年目光坚毅，两道剑眉飞扬入鬓，一双眼睛灼灼其华，宝光流转，道：“因为你是妖。”

    白衣女子坐在巨石上，神态慵懒散漫，一双琉璃般晶莹剔透的黑眸望着眼前人，唇角笑靥冰冷如妖媚的雨花：“妖又如何？人又如何？难道人就善良，妖就邪恶么？人若犯下滔天罪孽，便是妖。妖若救死扶伤，便是人。”

    少年微微一怔：“人妖殊途，你们妖作恶多端，前不久过路的人几乎没有一个幸免于难。”少女一双玉管一般修长白皙的手在月色下泛着绝美的光泽，白衣女子着实是个绝色佳人，那双狭长秀美如蝶的丹凤眼仿佛深邃的黑夜一般，上面掩着如羽般清丽的睫羽，她的每一根睫羽上沾着金粉，一扑一扑，在脸上洒下如蝴蝶般的金色，少年微微迷茫，只觉得仿佛陷入一片深邃无际的深海，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只听少女清越如珠的声音缓缓道：“是么？那不是我做的。”“不是你，也是你同类！”少年冷冷道，“受死罢。”说罢持剑疾冲上前，剑离她的脸，只有一寸，她不闪不避，只用一根手指抵着剑尖，亮而薄的剑刃，倒映着她清灵的眸光，一时间，少年觉得自剑尖不断流泻的真气侵袭着他的奇经八脉。

    少女一扬黛眉：“不可理喻，难道你们人犯了罪，也要所有人一起偿命么？一切只不过因为我们不是你们的族人罢了。你说有妖精吃人，那人难道就没有吃过一个动物么？你没有其他人有没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们做不到，凭什么要我们做到？”

    少年怔住了，收回剑，缓缓道：“可是师尊。。。。。”少女冷冷一笑，一双如月黛眉轻轻蹙起：“难道你的师尊就没有犯过错么？你的师尊叫你去杀人，你也会去么？哼，像你这种迂腐的人，我还是头一次见！”

    “你走罢。”少年转身，道。少女愣了愣：“你要放我走？”她红唇微启，“那你怎么和你师尊交代？”“我，我会同他们解释。”少年道。见他这般神态，少女忍不住笑出声来：“傻子，你如果把我和你说的话说给你的师尊听，他们肯定说你鬼迷心窍，被我这个狐妖勾去了魂。”

    少年咬唇道：“但我不能捉你。”少女见他说得肯定，笑问：“为什么？你刚才不是还信誓旦旦说要收妖的么？”“因为你是个好妖精！”男子回答，“我不能把一个好妖精收了。”

    少女觉得心中一暖：“你真的信我是一个好妖精？这世上，有很多人痛骂我们妖精，更有人和你一样，企图收妖，我恨你们这些收妖的人入骨，我的父母，他们没有害过一个人，却被你们给害死了。没想到，如今竟然有一个捉妖人，相信我是一名好妖精。你把我捉去罢。”

    “你。。。。？”少年不解地问。少女温然一笑：“你不用觉得奇怪，我活在这世上，无依无靠，孤苦伶仃的，唯一的目标就是杀光全天下所有的恶人。但我的道行这样浅，只怕是不成的。难得今日遇见你这样的好人，我不能累你被你师尊责罚，我随你回去。”

    少年摇头拒绝：“不可以！”“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人总有一死，妖也是一样，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分别罢了，何况，你我本就素不相识，你不必觉得愧疚。”少女哀哀一笑，月色下，她的肌肤透明般的绝美。

    “你，为什么要为我着想？”少年不解，问。少女的脸庞柔和清丽，一双盈盈若水的眸子切切盯着少年俊朗的容颜，直到少年的脸上染起一丝微微的红晕，她嗤的一声笑了：“因为，你是第一个放过我的捉妖人，我相信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少年道：“你？叫什么名字？”“泪儿，我叫泪儿。”少女望着那双眸子，漆黑深邃，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水，却清晰地倒映出她的身影，一时红晕染上两颊，更显得娇美不可方物，“你要记住，我叫泪儿。”

    泪儿又复惨然一笑，道：“反正，我也是活不过这个晚上了。”“什么意思？”少年俊美如晶石般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困惑，“你怎么会死？”少女神色悲切，眼眶中的泪将落未落，贝齿轻咬着如菱的粉唇，“今晚是我渡天劫的日子，如果没有新鲜的血，我就会死在天雷之下。反正都是要死，不如你收了我罢，至少，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罢。”

    “我不想让你死。”少年脱口而出，道。少女用一种奇特的目光扫过他的脸，清澈如水，仿佛沙漠里的一片绿洲，独有一份清亮：“你说什么？”忽然，天空中，一道惊雷劈下，少女幻化做一只美丽而雪白的白狐，蜷缩在那里，只露出一双黑而亮的眸子，在冰蓝色的闪电划过的瞬间，有惊人的绝美。

    少年上前，抱住她，一手捏剑诀，剑飞出鞘，在手腕处划过一道血痕，流出温热的血，少年忍痛，将血送入白狐的口中，白狐饮着这腥甜的血，原本暗淡的双眸一时射出两道亮光，又变为了刚才的少女。

    少女冷冷推开少年，声音里有切齿的冰凉：“谁让你救我的？”她作势要呕吐，面色苍白如纸，掩不出眼底伤悲：“我，一生没有害过人，如今却喝下了人血，我，你，你是存心害我，是不是？你好可恶！”

    少年一时禁不住，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对不起，但我真的不想让你死。”少女心中一软，低声道：“是我该说对不起，谢谢你救了我，我一定会报答你的。”想到他的血，此刻流淌在她的四肢百骸，觉得一种奇妙的感受，仿佛，少年的生命流淌在她的生命里一样。

    天剑山的顶峰，一个狭窄的山洞里，一个一袭黑色密襟纱衣的少年正在练剑，石屑飞扬间，他的神色痛楚。因放了那个叫泪儿的白狐，师尊罚他在这里思过，他本就做好受责难的准备，却发现他已经忘不了泪儿了，那个时而凄清，时而明艳的少女，那如花的笑靥，如此深刻地印在他的脑海里，竟怎么也抹不去了。

    忽然，银光一闪，一个一袭白衣的少女俏然立在他面前：“我想我没有把你忘记，你也没有忘记我罢？我是泪儿啊。”她的笑靥如此烂漫，仿佛山花盛放，他无法拒绝那美好与盛大，一时微微迷醉，但瞬间就冷冷道：“泪儿姑娘，你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