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不见为净。
我下意识想避开,忙掉头就要走。却未料,姘头表妹眼尖,咋呼着叫住了我。
“柳夏绘!你站住!”
不得已转回了身,我暗自深吸了一口气,一股虚弱的勇气油然而起。莲步袅娜,踏在玉桥上步步生姿,我自认为的端庄行走看在相公的眼里,如同一只断脚的螃蟹在桥上爬行。
我慢吞吞地进了凉亭,来回看了两人,相公俊逸潇洒,美人娇艳如花,一个是出墙表哥,一个是姘头表妹,我一个下堂丑妻杵在两人中间,就是一个帮衬的!
“表妹叫我何事?”我淡定地看了一眼相公,内心却波涛汹涌。
姘头表妹上下左右将我细看了一遍,终于露出了一丝羞辱的笑:“上次匆忙一瞥还没看清你长什么模样,今日总算看清楚了,果然百闻不如一见啊。”
经历一连串非人的折辱,我早已练就精钢不坏之精神,一惊一乍:“表妹是不是也对我一见如故?”
姘头表妹冷哼了一声,面露嫌恶。我笑嘻嘻地拉住她的手:“想不到表妹也对我有这种感觉,上次我匆忙遇表妹你,一见如故。今日看清了表妹的相貌,终于明白为何,以前我有个贴身丫鬟长得和你十分相像,可那个杀千刀的算命先生说她是个克夫命,一辈子嫁不出去,她想不开上吊自杀了。”我说得越发凄惨辛酸,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十分动情。
姘头表妹一听,怒了,本想甩我一巴掌,甩到半空生生顿住,怒瞪了我许久后,两眼忽然冒出了泪花,速度之快如同柳家后院那口眨眼之间冒出臭水的枯井。
“表哥,她骂我!”她呜呜咽咽,慢悠悠地用丝帕抹泪,表情凄楚惹人怜,“她怎么那么无理,居然骂我是个克夫命!”
我一愣,连忙小声地怯怯道:“相公,我没有。”
姘头表妹哭得越发寒碜了:“还说你没有?表哥也听到了,不信你问问表哥!”
我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相公,只见他神情淡然,自顾捧着茶杯抿茶水,也不为我辩解,顿时心中委屈。
“相公,我真的没有,你一定要信我。”
姘头表妹立马哭着接上:“表哥,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相公终于慢吞吞地抬起头来,斜眼朝我左右轻轻一瞥,放下茶杯,缓缓道:“绘儿,曼妹妹一向聪明,心思敏捷,绘儿以后说话要掂量点。”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相公言中字字显责难和不信,分明是不爽我骂他的姘头表妹,虽然我确实存言晦暗讽之心。但他帮衬他的姘头表妹,我心里十分不舒坦。
姘头表妹乐意得不得了,水蛇腰一扭,当着我的面,对相公一下拉扯,两下推搡,三下差点投怀送抱,相公也不推脱,依旧慢悠悠地喝着茶水,两人举止亲昵如柳家猪圈里发情的公猪和母猪,十分乍眼。
“表哥,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要不是这个丑女,和表哥成亲的就是我了。”姘头表妹一边说话,一边挑衅地看我。
我愕然,姘头表妹也忒恬不知耻了,这脸皮厚得比柳家茅厕里堆的粪还要高!
我眼神幽幽地朝相公看过去,瞧他神色,美人在怀,十分受用,大概是认同了姘头表妹的话。姘头表妹一拉二扯三送抱,相公也不推拒,两人就这样在我的眼皮底下像两条麻花绞在一处了,相公穿过姘头表妹的肩膀,意味深思地看了我一眼,眼神十分飘忽。
初见相公时的那颗扑通直跳的小心肝顿时成了一团面疙瘩。
我柳夏绘满骨子清高,即便我是个无盐女,也不愿做个低三下气哀哀怨怨个没完的妒妇,当即转身离了去,只觉身后那道眼神越发扎背了。
心中实在郁结,也很不甘,我在玉桥上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身去,大步走到一团麻花的两人。
“相公。”我露出了憨傻的笑容,低着头一个劲地绞着手帕。两人惊讶,姘头表妹蹙紧了眉头,扰了二位的风花雪月,她脸色十分不善。
“何事?”相公稍稍推开了姘头表妹,一双乌眸黑睛看不清神色,仿佛渗了墨汁。
我抬起头来,看向天边的浮云,假惺惺地感慨:“一朝红颜催人老啊……”
两人纳闷,相公已眯起了眼睛。
我望着天边一抹红彤彤的夕阳,骨子里一瞬间变得诗意起来:“相公,你觉得今日的夕阳美吗?”
两人同时转过了头,抬眼望向天空,姘头表妹脑壳抬得老高,相公的神情倒很应景,神色略略含情。
我笑得眉眼弯弯,一手漫不经心地摸在茶壶口上,温声说:“很美吧,可夕阳虽美好,只是近黄昏。爹爹常说,这女人的容颜就像彤云浮在天上,既庸俗又去得快。”
姘头表妹豁然回过脸,表情狰狞。
“你!”大口大口吸了几下气,她忽然软软靠在了相公的身上,撒着声,“表哥,这丑女人居然说我庸俗!”
“不不不,表妹你误会了,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我满脸怯怯地朝相公看过去,他依然端着一副死猪不怕烫的脸皮,一双盯着我的眼睛,仿佛能捉魂。
相公不动如山,姘头表妹不依不饶,撒泼闹腾说我是个蛇蝎毒妇,既长得丑又没妇德,说我应当火刑云云,仿佛我已经是这个世上最蛇蝎的丑妇。
啧啧,这姑娘的嘴巴真毒。
瞧她一张唧唧哼哼个没完的嘴,说了一大串惩罚我恶行的手段,最后她终于道:“对,应该进猪笼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