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5月4日上午，省军区副司令员简铁环接到省立儿童医院院长廖逸娇的电话，说广晋建筑集团总裁桂进宝这回做了件大好事，送差点儿自杀死去的高露白去韩国整容归来。高露白完全恢复了原貌，还是那么漂亮，下午即从韩国坐飞机回来，邀请她下午四点一同到机场去迎接。

    简副司令问：“就的（注1），科技大学的栾教授去不去？”

    “咳巴（注2），你就知道关心他，”廖院长说，“去的，公安厅长夏同久也一道去。”

    “就的，那齐了嘛。”简副司令答道。

    “桂总裁的意思就是要聚一聚嘛。咳巴，我们几个好久都没聚了。”

    “就的。我会准时到的。”……

    下午四点，骆岗机场，廖逸娇说的几个人都到了。

    注1：就的，简铁环的口语，有时有同意、赞成之意。

    注2：咳巴，廖逸娇的口语，有商量口吻。

    高露白见了每个人都是九十度鞠躬，连连说：“对不起！当真的（注1），深深的对不起……”

    “如你玛（注2），你在这儿演戏啊？别让人看我们的笑话？”桂总裁打断高露白，又对其他人说：“如你玛，你们的车都让他们开回去，你们都坐我的车。我们今晚下榻万佛湖金海湾大酒店，吃万佛湖鱼头。玩他个通宵。这晌子（注3）先回老家神墩六户庄看看。”

    大家一一上了桂总的车，最后简副司令也上去了，她的警卫也要跟上，桂总对简副司令说：“喂喂喂，别耍你的军长派头，带什么警卫？如你玛，你的安全我负责。叫他别上。”

    “哟，简副司令的安全我负责。嗨(注4)，都在我的辖区内嘛。”夏厅长说。

    简副司令示意警卫员下去，那名警卫只得听话地下去了。

    车上，简副司令和栾教授坐在一排。她看看栾教授说：“栾教授，你已有白头发了。就的。”

    “我觉得（注5），我老了。”中科院院士、人才资源工程教授栾迎丰对简副司令说：“简副司令，你还是那个样。”

    注1：当真的，高露白的口语，无实意。

    注2：如你玛，桂进宝的口语，绝大多数时候不是骂人

    注3：这晌子，方言，这时候，现在。

    注4：嗨，夏同久的口语。无实在意义

    注5、我觉得，栾迎丰的口语。

    “嗨，岁月无情，谁能不老？”公安厅长夏同久插嘴说，“栾教授，你说简副司令还是那样，你是违心还是偏心？”

    “只有露白姐真比以前年轻了，咳巴。”廖逸娇院长说。

    “就的，露白一点儿不显老。”简副司令说。

    “当真的，你们说我干什么？在你们面前，我简直不是人！我愧对你们。我今个想想不晓得当时怎么下得了手，真是鬼迷心窍啊！你们今天这样待我，真叫我无地自容啊！”

    “就的，过去的事情已经烟消云散，还提它干什么？我们不要过去。”

    “不要过去。当真的。”

    “如你玛，什么无地自容？什么不是人？高露白，老子花钱给你整容，就是要让你重新找回自信，让你晚年活得自在。”

    “桂总裁，就的，听说你又离婚了。你这回是不是想娶了高露白呀？”简副司令问。

    “嗨，桂进宝已经又娶了个大学生啦。”夏厅长说。

    廖院长说：“咳巴，那女的才二十三岁哩。咳巴。”

    “娶高露白可不照。如你玛，犯重婚罪。”桂总裁说。

    “嗨，重婚罪，去你的吧，你不知道几重罪了。换了几个老婆了？”夏厅长说。

    “我觉得，夏厅长，你失职，你怎么不抓他？”栾教授笑着问。

    “我娶几个老婆关你们什么屁事？你们那么嫉妒？如你玛，我都是合法婚姻。所以我这晌子不能娶高露白。不过你们放心，我会把高露白养起来，让她吃好穿好玩好。”

    高露白叹了口气：“唉——老了，终于明白了 ‘高桂夏简栾廖’的深意了……”

    车子沿着村级水泥公路飞快地驶到天河县仙山镇神墩村六户庄村民组停下了。故乡故土，一切都变了样。家家都是小楼房，老人们都聚在简副司令父母家里玩。简副司令的父亲和栾教授的爸爸在下棋；夏厅长的母亲、廖院长的爸爸、桂总裁的爸爸和简副司令的妈妈在打麻将。几个老人见孩子们回来了都站了起来，一个个望着高露白发呆，不认得这位是谁？

    简铁环说：“各位长辈，就的，这就是高露白。”

    老人们看了，个个咂嘴，这科学技术太神奇了，“这要是不说，哪认得这就是高露白？”

    “如你玛，有钱能使鬼变仙嘛。这话合了古了。”桂总裁挥了挥手：“各位长辈，您们玩你们的，我们几个人顺着老圩堤到河边转转。”

    说罢，大家转回身，默默地向河滩走，远远地就看到一个老人在河边栽树。

    到了跟前，认出是高露白的爸爸高世才。他现在是又聋又哑又瘸，人也佝偻了许多，据说他的腿是他越狱时被警察开枪打的。几个人上前招呼他，他谁也认不得了。他自从被简副司令的爸爸简老书记出名具保，假释回来之后，每天就自动地在过去被他毁掉的柳树林原址上打宕栽树，天天劳作。前几年栽的现在已经绿树成荫了，后面刚栽的他还在天天浇水。他说他在忏悔。他在赎罪！他说他要让自己死后能从十八层地狱升到第十七层。那么，他忏悔什么？他犯了什么罪？他为什么会认为自己死后会下十八层地狱？

    长篇小说《六户庄》将向你翻开一幅又一幅精彩的、又发黄发霉的画面，讲述那些早已逝去的故事……

    瞿瞿瞿——一阵紧急的哨子声之后，栾迎丰就听到大姨妈夏赤芳在喊妈妈：“兰妹，干支个（注1），快起来做饭吃，这晌子大跃进，除四害，不同往常。天亮前要上松树山，干支个，每人要捉二十只麻雀，不然不许回家。我们这个队是最光荣的。干支个，书记在我们队，大队长也在我们队。他俩去公社开会，回来还有更大任务。干支个，我们要为他们争光，可不能给他们抹黑。我们要夺红旗，可不能插白旗。干支个，插了白旗呀，那可就是精屁腚竖蜻蜓（注2）——露了倒脸了。听到了吗？”

    “听到了——”栾迎丰妈妈夏赤兰没好气地答道，“天还没亮就像鬼嘶，吵得人头上都戴不住网子（注3）。”

    夏赤芳听了说：“兰妹，甭以为我是你姐姐讲话就这样

    冲（注4），哼，这也不是我要干的，是高头（注5）叫的。”注1：干支个，夏赤芳的口语，无任何意义。

    注2：竖蜻蜓，即倒立。

    注3：方言，意思是特别厉害。此处形容吵得特别厉害。

    注4：冲，意思是忍受不了。

    注5：高头，即上级。

    说罢，她又开门出去，向东走又折向北去喊廖逸娇妈妈栾中翠，除了把刚才的话重叙一遍，另外嘱咐道：“叫你男人廖

    道龙去丁家竹园砍一百根小竹子，送到龙河口，干支个，勘测队要做标志。”接着去桂进宝家也同样絮了一遍，后又补了一句：“叫姑爷桂如山去长山岗码门，干支个，我们麻个要去那里煨土粪。”

    桂如山、高世荣同声答应。

    夏赤芳的叫喊声早惊醒了娘侄夏同久。待她喊到嫂嫂廖道梅家时，夏同久已抢先开了门，礼貌地说：“大姑姆（注1）早，进来坐一刻吧。”

    “这孩子真灵动！”夏赤芳赞扬说，“你大姑姆我忙得屁淌（注2），哪有功夫坐哇。干支个，我还要挨门逐户去通知呢。”

    “大姑姆，一人要捉多少只麻雀？”

    “二十只。”

    “捉不到真的不给回家吗？”

    “锅颈子腌菜——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