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栾迎丰问夏同久：“表哥，你带被子吗？”

    “嗨，我要问我妈。”

    “别问了吧，我觉得，我带一床垫的，一床盖的。我俩睡吧。”

    “好，我俩睡，嗨。”

    “你俩睡？如尼玛，不带我哇。干脆我们仨睡。”桂进宝不等栾迎丰表态，就抢着去替他捆被子了。

    那边高露白正与廖逸娇商量一个带盖的，一个带垫的，简铁环刚才偎在爸爸身边，舍不得离开；简得志催了几次，她才恋恋不舍地赶了回来，一见高、廖二人在说睡觉的事，连忙说：“我们仨个睡，我带帐子。”

    准备就绪，六个人用两根竹棍子挑着四床被子，带着其它零碎东西，夏同久还拎着一个路菜筒子（注1），一道出了六户庄。

    老师把三、四年级教室里的桌子、板凳、黑板全搬走了，教室已打扫干净，还铺好了地铺的稻草。两个教室是同样布置的，三年级教室作女生宿舍，四年级教室作男生宿舍。

    栾迎丰把被子铺在中间，夏同久支持他的选择。桂进宝说：“如尼玛，不如铺到门边上，出去撒尿方便。”

    注1：路菜筒子，毛竹做的，可装咸菜路上吃。

    “正是从这方面考虑的，我觉得。”

    “嗨，这个位置最好。”夏同久说。

    “如尼玛，我不明白。”桂进宝说着，跑到隔壁，简铁环等人正在紧对教室门的贴间墙的地方铺被子。桂进宝说：“如尼玛，你们跟我想的一样，在这儿睡，夜里撒尿方便。可是栾迎丰把被子铺在当中，不知他怎么想的？”

    简铁环说：“睡那儿，干扰小；睡这儿，亮堂些，凉快些，各有利弊。就的，我们就睡这儿。”

    这么多的同学，男的，女的，第一次住在一起，甭提多么兴奋了。大家唱歌呀，拍手呀，议论呀，争吵呀，就像鸭读（注1），简直掀翻了屋顶。老师们也不管，任他们哄去……

    正哄到兴头上，瞿瞿瞿——哨声一落，钟校长出现在门口：“同学们——排队盛饭。”

    “啊——”大家欢呼着，一窝蜂涌出教室……

    学校办公室的办公桌子不知搬到哪里去了，里面修了一个带焖子的大锅台。董老师帮一个炊事员正把大桶饭往外抬。

    钟校长说：“同学们，大家不要拥挤。饭，多得很。现在请董老师为大家盛饭。”

    董老师手握大锅铲，说：“同学们，来吧，一人一锅铲，吃完再来盛。”说罢就开始盛饭。

    注1：鸭读，土语，许多鸭子一起叫。

    饭盛到手了，桂进宝想到没带菜，四周一看，大家都没带菜，不禁笑了起来，说：“如尼玛，那我们就用这——”他举起筷子，“毛竹笋子万年根就饭了。”

    廖逸娇问：“咳巴，什么叫‘毛竹笋子万年根’呀？”

    桂进宝举起筷子：“如尼玛，这不是毛竹笋子长成的吗？天天吃都还是这样。对不对？就是万年根嘛。”

    栾迎丰说：“gen，应该是‘羹’，不是树根之根。我觉得。”

    桂进宝说：“如尼玛，管它什么根？反正吃不完。”

    众人听了，一起笑起来。

    夏同久盛了饭，钻到教室改成的寝室里，揭开路菜筒，夹出霉不嘎叽的咸菜来就饭。

    一会儿，栾迎丰也钻进来了，随后，高露白、简铁环、廖逸娇也一个个钻了进来。大家都来夹夏同久的霉咸菜就饭。正吃着，桂进宝站到门口，头伸向里面一看，说：“嗬，如尼玛，我说怎么花篮装泥鳅——走的走，溜的溜呢，原来都躲到这儿来啦。宁冇一村，不冇一户，你们怎么不喊我？”说着跑进来，一把抢过路菜筒子，因为动作太快，一股腌菜的霉味直冲鼻孔，呛得他连连咳嗽起来，憋得脸都涨红了。伙伴们看着他的窘相，开怀大笑起来。

    栾迎丰想起了什么，猛然停住笑，说：“我觉得，别笑了。吃饭的时候是不能笑的。”

    看着他一脸严肃的样子，大家才都止住了笑。

    吃过饭，开始上课。课在男生宿舍上，带四年级语文课的是钟校长。他拎着厚纸板做的小黑板，走进铺了被子的教室，把小黑板挂在墙上，说：“同学们，你们就坐在各自的铺上听课。今天上《绿色的办公室》。”接着他把课文读了一遍，问：“这篇文章写的主人公是谁？”

    “列宁。”大家异口同声。

    “列宁办公室环境怎么样？”

    “如尼玛，拉兹里夫湖畔。”桂进宝抢着说。

    嘻嘻嘻……，哈哈哈……

    “咳巴，那是地点。”廖逸娇小声说。

    “桂进宝同学积极回答问题，很好。学习态度很积极。值得表扬。环境怎么样呢？”钟校长说。

    “屋顶是蔚蓝的天空，地板是碧绿的草地，一节树桩是他的办公椅，”高露白说，“住的是只容得下一个人的‘人’形草棚。当真的。”

    “就的，厨房是一根横木吊着一口锅，一把黑铁水壶。”

    “这个环境有什么特点？”钟校长问。

    “非常简陋。”同学们齐声说。

    “列宁的办公桌是什么呢？”钟校长又问。

    “如尼玛，树桩。”桂进宝又抢着说。

    “膝盖。”栾迎丰说，“我觉得”。

    “桂进宝积极回答问题很好，但是要在准确上下功夫。”

    夏同久说：“嗨，树桩是做板凳用的。”

    “列宁在这里做出了什么成就？”

    “写出了伟大著作《国家与革命》。”大家齐声说。

    “环境如此简陋，成就如此巨大。你们得到了什么启发？”钟校长问。

    “成就的大小与环境的好坏，不成正比。我觉得。”

    “环境再差，也能做出成就。就的。”

    “我们现在学习环境虽然不好，但是我们照样可以取得好成绩，咳巴。”

    ……，……

    这一课很快就结束了。

    桂进宝是狗肚子装不住四两油，心里搁不住东西。他偷来了高露白的贝壳，自己常常偷偷地玩，但还觉得不够味，要在小伙伴面前炫耀炫耀。但在哪个面前炫耀呢？除了廖逸娇，其他人都靠不住。于是下课以后，就把廖逸娇带到学校东墙外面，拿出了贝壳。

    廖逸娇一见，眼睛放光：“哪来的？这么漂亮？咳巴”

    “嘘——”桂进宝说，“如尼玛，小声点，我只给你一个人玩。别的人谁也甭想。这是爸爸给我的，你可别告诉别人啊！”

    廖逸娇老实地点点头。

    “逸娇，我好不好？如尼玛。”

    “好。”廖逸娇说，“你待我最好。以前还送我老鼠尾巴呢，咳巴。”

    桂进宝点点头：“如尼玛，还我吧。你可别告诉任何人啊。”

    廖逸娇又一次深深地点了两次头，二人才神秘兮兮地回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