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蒙蒙亮，学生们就被起床的哨子声惊醒了。钟校长说：“同学们，快快起床吃早饭，然后去洪家畈扛房料。”

    孩子们听了，一个个起床后到堰沟里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忙忙地吃起早饭来。桂进宝趁人不注意，溜进董老师房里，说：“董老师，如尼玛，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董老师莫名其妙。

    “这儿离洪家畈二十多里，空手走个来回要到大下昼才能回来。如尼玛，今个还要扛房料，不到黑不得回来，饿了怎么办？”

    “饿有什么法子？也不是哪一个人。”董老师说。

    “如尼玛，其他老师都叫学生赊麻饼去了，你赊没赊？”

    董老师摇头。

    “如尼玛，董老师，我知道你没准备，到时候，别的老师有麻饼吃，只你没有，你就望着他们吃吗？”

    这时候，外边哨子又响了，钟校长喊：“各班主任抓紧整队，马上出发。”

    “我要去整队了。”董老师说，“没法子了。”

    “我帮你去赊。”

    “你——”董老师怀疑地看着他，“算了吧。”

    “如尼玛，你还不相信我？麻饼上要是少了一粒芝麻，打我的牙齿替你壮上。我这条鱼关在你的篓子里，你还在乎我？”

    “董老师——”钟校长又在催了。

    “好吧。”大概董老师认为桂进宝的话合情合理，这才答应说：“你帮我去赊一团。”

    “好来。”桂进宝屁股一扭，走了。

    同学们在院子里挤呀哄呀地排了队，在钟校长的带领下，一路上唱着《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歌子，经五棵松、李粉坊；过何小店，白鹿冲；翻蜈蚣地、斗笠岗，十一点钟的时候，才登上了孤寡山，钟校长宣布休息。

    董老师一路上都在寻找桂进宝，就是看不到他的影子：“唉，”他苦笑一声，“骗到我的头上来了。”

    “铁环，还记得我以前讲的故事吗？我觉得。”

    “什么故事？”廖逸娇抢着说，“咳巴，你讲的故事太多了。”

    “嗨，孤寡山的故事吧。”夏同久说。

    “当真的，原来这就是孤寡山啰。”

    “就的，那个县官女儿的坟茔呢？”

    “我觉得，应在南坡。”

    “嗨，找找看。”

    大家一窝哄分头寻找，找到了一座坟茔。荒草荆棘丛中，还竖了一块缺了一角的石碑，记叙着故事的经过，大家唏嘘一番，又站到山顶，向山下远处眺望。

    山脚下，田畈上，村镇边，人群如蚁，穿梭蠕动。不少村庄已经拆毁，住房已经搬迁，只剩下墙框子在证实着往日的生机勃勃的历史；有的庄子正在拆迁，鸡飞狗叫，灰雾腾腾；梅河镇的房子虽然还没有拆毁，但是居民们也都行动起来了，搬家具的，搬商品的，搬货架的，搬机器的……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龙河口西岸有一座小山，小山东边是河口，修水库就是要在这河口上筑一道拦水坝，蓄水灌溉。小山西边是一个小岭，一直连接到五老山。小岭上布满了男女石工，正在这儿凿眼放炮，开山挖渠。在大坝修筑之前，要把这个小岭切开，凿一条引水渠，作为临时溢洪道，把上游的水逼到这个引渠里排向下游。高世荣就在这里负责放炮。可是桂进宝是不知道的。

    休息之后，钟校长又喊前进。大家下了孤寡山，向洪家畈方向走。到了一个村庄，这里的人已经搬走了，房子也拆了，椽子、牵子、柱子、大梁，横七竖八；碎砖、烂瓦、破磉、乱坯，杂乱无章。钟校长大声说：“同学们，已经十二点多了，你们两个人抬一根，抬了就走。抓紧时间呀。”孩子们一哄抢到树堆前，分头找房料，找好了，抬上就走。

    董老师站在最高处找人——桂进宝哪里去了？他想：难道他不来了？

    栾迎丰和简铁环找了一根牵子，夏同久和廖逸娇抬了一根檐柱，高露白急得大叫：“董老师，没有人和我抬怎么办？当真的。”

    董老师说：“你别急，等一会儿，我与你抬。”说着就开始找房料。

    “当真的，”高露白望着董老师，“那太好了。”

    大部分同学和老师都抬着房料走了，后面只有栾迎丰、简铁环、夏同久、廖逸娇、高露白、董老师，钟校长一个人扛了一根房料在最后。

    “等一等，如尼玛，都走光了。”

    众人听得喊，回头一看，原来是桂进宝。他拎着书包从一个墙框里跑了出来。他跑到钟校长身边说：“钟校长，我俩抬。”

    钟校长说：“我不要抬。我可以扛到学校。”

    “钟校长，还是抬着吧。”桂进宝说着往上一猴，两手猴住房料头往下一拉，硬放到自己肩上。钟校长没法，只好和他抬着走。

    董老师见了桂进宝，迫不急待地想追问麻饼的事，可是抵在钟校长面前，怎么好开口呢？

    走了几百米，桂进宝说：“如尼玛，我们俩个抬子都是一头倾，不好抬。董老师，我俩换换。”

    “换？”董老师说，“怎么换？”

    “你和钟校长抬，我和高露白抬，如尼玛，这样都舒服。”

    “好吧。”董老师说，“我俩换换。”

    桂进宝趁换手的机会，悄悄地说：“如尼玛，董老师，麻饼在书包里，你要吗？”

    董老师心里想，现在怎么能要？轻轻摇摇头。

    桂进宝把木料放到自己肩上，大声说：“高露白，我搞你后头了。哈哈哈哈。”

    没有人懂得桂进宝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连高露白也不理解。桂进宝觉得没趣。停了停，他把书包带系到房料上，左手攀着书包带管住肩上的房料，右手挥拳在书包上重重地打。打一下，口里模仿一下锣声：“乓——”然后说：“喂，如尼玛，我唱个儿歌你们听——”他不等大家表态，就自管自地唱起来，“

    大锣大鼓敲敲，梳头盒子挑挑，

    新娘挑成嫂嫂，嫂嫂生个宝宝，

    宝宝回头一看，不看就是坏蛋。”

    他生怕别人听不见，大声叫喊着，“高露白，你回头看看呀，你不看啦，不看就是坏蛋啰。”

    高露白生气地回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桂进宝背着身后的董老师，向高露白晃着手中的被她昨天咬了一个豁子的那个麻饼，大声说：“高露白回头看了，高露白不是坏蛋，是宝宝了。”

    众人听了，一齐大笑起来。桂进宝趁机啃了一口麻饼。高露白震惊了，气疯了！她顾不得众人的嬉笑，心想：好你个鬼东西，原来麻饼被你偷去了，见他在啃麻饼，心都急烂了，也想不出法子对付他。

    董老师说：“钟校长，你看桂进宝刁不刁？他的儿歌设了个圈套，叫人两头不讨好。”

    “这在逻辑上叫二难推理。桂进宝智商高，虽然不懂逻辑却会运用逻辑。只可惜这孩子不思上进，哎——”

    “钟校长，高露白说话了，”董老师说，“听她怎么说。”

    高露白肺都气炸了，但又没有桂进宝的奈何，只好编儿歌骂他：“大骡大马蹓蹓，小熊小猪偷偷，

    小猫去偷猴猴，猴猴变成狗狗，

    狗狗嘴巴乱啃，狗啃半边麻饼。”

    桂进宝一听，吓得赶紧把咬进嘴里的一块麻饼硬吞进肚子里，连喉咙刮破了也顾不上了，大声说：“廖逸娇，如尼玛，高露白讲的不好，你讲吧。”

    董老师听了高露白的话，吃了一惊：怎么？桂进宝在吃麻饼？仔细一分辨，桂进宝口齿清楚，不像吃麻饼的样子，才放了心。

    “反应快哟。高露白真不简单！”钟校长说，“可惜格调不高。”

    “我唱了，”廖逸娇说，“咳巴，你们听呀——

    大象大虎痒痒，小狸小獾长长，

    兔兔长成羊羊，羊羊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