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赤芳说:“骆部长,干支个,”她拍着胸脯说,“我跟我妹子一定保护好这些粮食。你锅台开裂——井罐(尽管)放心。”
“那就好。我带记者到工地上去,这儿就交给你了。”骆部长说完喊道,“小吴,我们走。”自己先向吉普车走去。夏赤芳看着骆部长和记者在前面走,小吴会计跟在后面,心里很不是滋味,碍着栾中翠和女儿高露白当面,也不敢有什么过分的表现,吞了一口吐沫,算了。又对栾中翠说:“妹子,你都听到了,干支个,这仓库保管员性命相关哩。”
栾中翠说:“夏主任,你还是让我回水库工地去,我只配干活。不是当仓库保管的料。”
桂进宝听了,心想:栾姨就是精明,但是,胳膊怎么能扭得过大腿?
夏赤芳说:“妹子,这是高书记关心你。干支个,他说工地上活累,让你干保管,轻松些。你不承情就算了,怎么还吵着要回去?”
栾中翠听了夏赤芳的话,陡然一股凉气从脚心直冲顶门,遍身不自觉地抖了几抖,牙齿也咯咯咯地打起战来。
夏赤芳见状,问:“干支个,你怎么了?你冷?”
栾中翠说:“我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夏主任哪,高书记不关心我,我还好些。他一旦关心我,我就心惊肉跳,总觉得有什么陷坑在等着我。”
“这晌子你在我的身边,干支个,他敢对你怎么样?有我呢,你怕什么?把心搁肚里装着。”
栾中翠没吭声,心想:高世才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又在算计自己了。他设计的阴谋就凭你夏赤芳能破得了?让自己当粮食保管,刚才骆部长讲了,这粮食就是水库的生命,稍有闪失就是性命相关。我栾中翠怎么负得了这么大的责任?就是夜里不睡觉,仓库这么大,我一个女人,巡逻到这头,那头没有人;巡逻到东边,西边没有人。而且,老虎都有打瞌睡的时候,防不胜防啊!栾中翠越想越害怕,对夏赤芳说:“夏主任,高书记的大恩大德我记下了,我向他感谢。你行行好,让我回工地吧。”
夏赤芳急了:“大妹子,你还真要走吗?没有人要你感情。干支个,我在这儿当主任,你干保管,我俩水帮鱼,鱼靠水,你还吃了亏?”
桂进宝说:“舅妈,栾姨不干,你就让她回去吧。如你玛,三只腿的蛤蟆找不到,两只腿的人多着哩。”
高露白也说:“妈,当真的。你让栾姨回工地去,你这主任也别当了。你也去工地。”
栾中翠知道夏赤芳并不很坏,但是头脑简单,没有心数。听着孩子们帮着自己说话,很高兴地说:“你俩真懂事。”
“懂事?你还佩服他俩懂事,干支个,我仓库主任当之好好的,为什么跟你一样,毛驴三根筋——驮重不驮轻哩?跑到工地上受罪?”
“妈,当真的,”高露白说,“你这主任不能干!”
“不能干?干支个,咋不能干?我当主任怕快活着。”
“夏主任,你是仓库主任,我是仓库保管,神墩大队送来的四万多斤稻子,你没看见,我也没看见。是稻是米?是小麦是六谷,是干是潮?一点都不晓得,假如万一有个什么差错,我俩死也死不成了?你说对不对?”
桂进宝和高露白连连点头:“栾姨就是厉害。”
“干支个,那还会错?”夏赤芳大包大揽地说。“我都看了,全部是稻,焦干崩脆。我还称了几担呢。”
“妈,当真的,全部是稻?稻箩底下你也看了?”
栾中翠一听两个孩子的话,更紧张起来,说:“夏主任,我不看不放心啦。”
“死丫头,干支个,稻箩底下不是稻子是什么?还会是石头?好吧,干支个,妹子,你真的要走,麻个天一亮我就告诉骆部长,让你走,今晚就是刺蓬笼也要在这里帮我看一夜。”
“那好吧,”栾中翠听了这话,认为今晚上就是一夜不睡也不会让它出问题。大不了熬一夜瞌睡,什么大不了?就说,“夏主任,今晚我就看一夜,麻个一亮你就要让我回去。”
“干支个,照照照。”
“夏主任,我越想越不对劲,我们大队哪里有这么多稻子?从哪挑来这么多稻子?”栾中翠又说。
“是啊。干支个,是不大对劲。我俩去仓库看看吧。”
“好。”
他们正要到仓库去,忽听到外面噼噼啪啪的响声,向外面一看,外面明火赤亮,耀如白日。大家急忙奔到屋外才知道,仓库着火了。
栾中翠和高露白大惊失色,大声喊叫:“着火了,仓库着火了……”
夏赤芳慌着就往仓库里面扑,跑到仓库门前,才想起来钥匙还在指挥部里,返回身忙犁忙耖(注1)地讨了仓库钥匙又往仓库跑,抖抖索索地半晌才打开仓库门,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往里扑。栾中翠一看大祸临头,想不到连一晚上都熬不过,知道反正是个死,不如来个痛快的,闪身抢到夏赤芳前头,正好一根大梁落下来,恰恰砸在栾中翠头上。栾中翠应声倒地。大梁掀起的一股大浪,使夏赤芳一口气呛住了。她一阵晕眩,仰面一跤跌倒……
注1:忙犁忙耖,土话,形容忙忙碌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