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露白不让点灯，说：“就这样很好。当真的，你们刚才在讲什么‘州抢府夺郡县争’呀？”

    “如你玛。怎么不给点灯？黑灯瞎火的算什么？高露白，我想看看你。”

    “就的，在讲夏同久，他的手上有八个螺……”

    “露白姐，你手上几个螺？咳巴，我把你数数。”

    “就的。”简铁环捏亮了手电，照着高露白的手。她的手因为烧伤刚好，还是花斑斑的，硬绰绰的。廖逸娇抓在手上感觉像是握着六谷心（注：玉米棒子心），差点儿惊叫出来，但她忍住了。可是她的心里在想：露白姐的手烧成这样，不晓得脸上可有疤痕？

    简铁环看着高露白花斑斑的手，心里咯噔一下：她的手这么难看，脸上一定也有疤痕，不然怎么不让点灯？不管她变成什么样，我都不能伤害她，说话一定得留心。

    栾迎丰听高露白说不让点灯，脑子转了一下，也明白了：高露白可能破相了，不想让我们看到她的那张脸。哎呀，那今后就得多多小心了，不能无意间伤害了她，就可能惹麻烦啦。

    夏同久一直只听没说，脑子却在思考，高露白只身赶来，是她想大家想得很苦，还是她爸叫他来的？她不让点灯，是什么意思？她怎么怕光？还是破了相？她爸爸害人，却让她承担恶果，这有失公平啊！

    廖逸娇把高露白的两只手看过来看过去，到底只找到一个螺，轻声说：“咳巴，一个螺。”

    “真是一个螺吗？如你玛，一螺年年穷，一生住茅棚，讨饭讨不饱，穿衣没布缝。”

    “哪个讲的？”简铁环、栾迎丰同声驳斥桂进宝，“我觉得一个螺最好。”

    “就的，”简铁环思维敏捷，顺口编造：“一螺看得真，读书到天津，大运年年好，当官年年升。”

    “当真的，铁环，你不要编歌词安慰我，桂进宝说的对，我这晌子这个样子，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了。”

    “咳巴，露白姐，你还不跟原来一样吗？一点儿也没变。”

    “就的，露白，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这次遭了难，将来一定幸福。”

    “我觉得，高露白，你没有什么变化。”

    “迎丰哥，你希望我没有什么变化。当真的，如果我有变化呢？”

    “我觉得，你的外表即使变化了，你的内心还不是你吗？还不是那个高露白吗？”

    “一样吗？当真的。”

    “我觉得，一样。”

    “当真的？”

    “我觉得，是真的。”

    “那好，你们都做好了思想准备，就点灯吧。当真的。”

    煤油灯点着了，大家都来看高露白。不看还好，一看啦，没一个人不惊呆了！一直在黑地里讲话，高露白还是那个高露白，这晌子一看她的脸，“我的妈呀，如你玛，简直是个鬼嘛。”桂进宝心里说话吃惊得放了一个屁。

    栾迎丰、简铁环虽然做了充分准备，还是愣了片刻：巴眼皮，白眼珠，高露白怎么换来了这么一张要人命的脸？

    简铁环为了打破沉闷，急忙说：“刚才桂进宝放屁了——一个屁，放得香，放到南疆；南疆辽阔，放到北国；北国和平，放到四邻；四邻友邦，人民安康。”

    “好。”众人晓得简铁环的好意，一起叫好。

    栾迎丰害怕冷场，赶快接上：“一个屁，放得柔，放上高楼；高楼摩天，放进校园；校园受苦，放进学府；学府开门，学子如云。”

    廖逸娇也接上说：“一个屁，放得轻，放到门诊；门诊一辞，放到瑶池；瑶池温馨，放到东京；东京苍茫。人民安康。”

    “一个屁，震得响，”夏同久接上说，“震动天网；天网恢恢，网住奸贼；奸贼想逃，关进天牢；天牢紧锁，天下祥和。”

    桂进宝说：“如你玛，一个屁，炸得火，炸伤屁股；屁股一扭，炸了双手；双手一招，炸伤眉毛；眉毛要落，丑遍全国。”

    “我觉得，桂进宝，你说的什么？”

    “就的，一派胡言！”

    “别批评他了。当真的，他说的对。一个屁，放出雾，放到仓库；仓库失火，大火烧我；火烧眉心，急中求生；毁容破相，我生无望……呜呜呜……”高露白泣不成声。

    这时，那两只兔子蹲在旁边，两眼一瞬不瞬地瞅着高露白，仿佛它们也在同情她呢。

    简铁环、栾迎丰、廖逸娇一起围住她劝说。正在劝着呢。刘小玲突然走到廖逸娇身边，说：“逸娇姐姐，你看谁来了？”

    廖逸娇回头一看：“啊——大姑姆，您怎么来了？”又喊，“同久哥，你妈来了。”

    众人一看廖道梅来了，都围上去，廖道梅一一和大家打着招呼。高露白也走上前：“大舅妈，当真的，你忘了我了？”

    “怎么会呢？孩子，你妈的事我也听说了，可别太难过啊。孩子，你这晌子好了，就比什么都好。”廖道梅看着高露白，原来那么漂亮的孩子，这晌子搞成这个模样，高世才作恶多端，罪过却让这个孩子来承担，这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