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如山摇摇头蹲下了:“哎——跟哪讲个,真阿砸(注1)!”。
注1:阿砸,土话,窝囊,难以言说。
廖道梅说:“怎么是高书记?怎么会是高书记?他是从哪里进来的?”
高露白一看是自己的爸爸,傻了,呆了,扔下杠子:“畜生。爸爸,你这个畜生爸爸,你怎么能这样?你彻底地毁了女儿了……”说罢,嚎啕大哭起来。
高老婆子端着灯走上前,把高世才的上衣一掀,果然后背腰下有好几道抓痕,立刻骂道:“你们看,昨晚就是他!死砍头短棺材筑的,你爬河滩咳,你过枪子子打咳……”
骂着,拖过高露白丢的杠子又要来打。桂如山夺下了杠子,说:“妈,你要把他打死啊?跟哪讲个,打死他,你要坐牢。”顿了顿,又说,“这事只能打下牙齿往肚里咽。就这样闷掉。炒出去了,他今后怎么做人?还怎么干工作?跟哪讲个,好在吃亏讨巧都是自家人。露白,你也不能哭了。这事就当一阵风吹过去了……”
高露白说:“我不活了。当真的,我被自己爸爸害成这样,我怎么活啊……”她哭着跑进食堂,穿过院子,从自己家的大门冲了出去……
桂如山一看:“这可怎么是好啊!这深更半夜的,跟哪讲个,一个姑娘家,我去追她回来。”说着拎了马灯撵了出去……
高老婆子又拎起高露白丢下的杠子,在高世才的屁股上打了起来。她一边打一边骂:“爬河滩的呀,过枪子子铳的呀,老娘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出气带冒烟的混种呀……”可是她毕竟年老了,又弯不下去腰,一杠子下去,杠头子搭在地上,高世才的屁股没有挨上打,她自己的手倒是震疼了。
廖道梅走过去,劝住婆婆,说:“妈,您消消气。别把自己累着……”
高老婆子说:“不,丫头,你让我打死这个蠢东西。”她举起杠子又来打,谁知高世才醒了。廖道梅一看他醒来,吓得赶紧跑了。高世才一下跳起来,一把抓住杠子,轻轻一拽,高老婆子往前一载,跌倒了,她手上的灯也灭了。
高老婆子声音不小:“打死人了!儿子打妈妈,打死人了!……”
夜深人静,这声音太惊人了!再喊下去,高世才害怕被人听去,他猛一下扑上去,双手掐住自己妈妈的咽喉。高老婆子出气不得,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声音,这声音渐渐小,渐渐小,渐渐地就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廖道梅心中发慌,黑暗中她估摸高世才肯定会对他的妈妈下毒手。那他接下来要干什么?他两次没能如愿,这晌子整个六户庄就剩下他和她两个人,他一定不会放过自己。廖道梅想到这里,褪到婆婆房里,把门闩上,再用扁担抵住。
高世才把自己的妈妈掐死了,终于出了一口恶气,这个作死的老太婆自从妹妹死了以后,就一直没有消停过,一张口就恶毒地骂,影响太坏了。早就想把她除掉,今晚是个好机会,掐死她,再嫁祸廖道梅,没有人不相信。于是他就下了狠手。
他站起来,摸出洋火,划着了,把灯点亮,四周看看,没有廖道梅的身影,又看看妈妈的房间,从里面闩上了,晓得廖道梅在里面。他又照照高老婆子,嘴巴撇了撇,伸脚踢了踢她的尸体,骂了句:“作死!”然后端着灯,大步向廖道梅藏身的房间走去。他要实现自己的梦。他为了这个梦已经等了太多的时间,而且,付出的代价也是太惨重了!
自从在牛王庙重逢廖道梅他就想入非非了。这晌子六户庄的女人几乎绝了,廖道梅等于是个唯一。而且,廖道梅养得清清爽爽,像春头上的一棵菜苔,透出一股旺盛的女人的气息,叫他这个壮健的男人免不了心中痒痒的。所以他决定那天晚上重演夏赤兰的老戏,可是没能如愿。于是就一直在想办法,终于到水库去把她调了回来,就是为了自己方便。一个健康的男人没有女人怎么照?他总结自己对待栾中翠的教训,觉得不必在女人身上花那么多的心思,反而让她有所防备,干脆就采取直截了当,突然袭击的办法,上去就干,三下五除二,让她跑都来不及。可是,这个廖道梅太狡猾了!太难对付了!太坏了!太可恶了!昨晚,错了妈妈;今晚,错了女儿。他被廖道梅弄得人不是人,畜生不是畜生,这个代价,他咬了咬牙齿:这个仇,要叫她加倍偿还!不,要叫她十倍偿还!你这个反革命的老婆,我非得把你使通!想到这里,他去推了推门,门闩得挺紧的。
他一声不吭地回转身,走到小院里,从碓窝上拎来一把碓捶,轰隆,轰隆,两下就把门舂烂了。廖道梅见高世才几乎疯了,颤惊惊地问:“高书记,你要干什么?”
他不答话,把灯往地上一放,不想,因为速度快了点儿,灯灭掉了。他顾不上点灯了,从老远就起势子,凭感觉向廖道梅扑去,上去就扯她的衣服。
廖道梅说:“高书记,我是反革命的老婆,你不记得呀?你要跟我划清界限。你像这样,怎么划得清?”
“记得。所以哇……我热乎你。”
“高书记,你说的可是真话?你可是真的热乎我?”
“所以哇,是真的。我早就想你了。”
“早晓得你这样,哎……只是我不晓得。”廖道梅叹口气说。
“早晓得,你怎么啦?所以哇……”
“早晓得你对我这样,我要少受多少罪,少吃多少亏呀!是吧。”
“那倒是。那你喜欢我吗?所以哇。”
“我怎么不喜欢你呀?高书记,”廖道梅尽拣高世才舒心的话说,“你人长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