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栾中文接着说，“不是要扫四旧吗？我们赶紧把图书室里的书一本本地查一下，凡关封资修的东西，统统清理出来，该烧的烧，该卖的卖，全部处理掉。你们看好不好？”

    “好！”听了栾中文的这一番话，许多老师豁然开朗：“是啊，我也没犯什么错误，我担心什么？以前批评学生，那都是恨铁不成钢，总归是为了学生好，又怕什么呢？”

    “是啊，我头是秃的，蛋是光的，有什么可怕的？”高二（1）班班主任凤常化说。

    其余的老师也都兴奋起来，七嘴八舌：“校长说的对，我们要努力宣传毛泽东思想，把宣传毛泽东思想作为己任，坚决做毛主席的好学生，做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

    “好，就这么办！”栾中文说，“宫主任，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宫寒宣刚才来迟了，他先把全会场一瞅，没看见桂进宝，心想：这个狗东西又到哪里去了？又搞什么阴谋去了？他就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呢，栾中文问他，他丝毫没有感觉到，还是许自有捣捣他，他才反应过来，赶紧说：“没有了，我没什么要说的。”

    栾中文又问：“章主任，你还有话要补充吗？”

    章乐奇说：“同志们，既然大家都同意成立文化革命委员会，我们现在就选举一下，怎么样？”

    “好！”教室里一片声响亮。

    “同意栾中文当选文化革命委员会主任的，请举手。”他说着自己先举了手，其他老师也大都举了手。

    宫寒宣四周瞅瞅，只有他和许自有没举手，不好意思了，也缓缓地抬起手来。

    “好！”章乐奇高兴地说，“百分之百地当选。”

    “再选六个委员。”章乐奇乘胜提议，“大家就这六个人选讨论讨论，具体怎么搞，你们决定。”大家都点头赞成。

    于是又选了章乐奇、宫寒宣等四个人，还差两个人，宫寒宣提议余紫琼，章乐奇提议简铁环，这两个是学生代表，也都通过了。这六个人做为仙山中学文化革命委员会的委员，另外还产生了毛泽东思想宣传队队长。

    宫寒宣一边装模作样地参与着，一边心里觉得可笑：选吧选吧，你们选的管屁用，麻个天一亮，统统作废！栾中文当主任，那这文革还叫文革吗？可是——桂进宝究竟哪里去了呢？宫寒宣心里一直在拨嘭咚鼓（注1）。

    注1：拨嘭咚鼓，土话，大脑在思考。

    这天夜里十二点刚过，高世才就催促董达栋们赶紧行动。他说：“所以哇，我们偷偷地去，学学当年游击队的干法，做马虎子，把栾中文这个大右派，这个反动学书钱尾（学术权威）的嘴巴塞住，别让他喊出声音，然后偷偷地把他扛到学校外边来。”

    董达栋听了高世才的话，说：“高书记，那——恐怕有点困难。栾中文虽然是个斯文人，可是个头也不小，凭我们几个恐怕偷不出来他？倘若惊动了人，反而要坏事。你说是不是？”

    高世才一想也是，以前搞夏赤兰，是三个男汉对付一个断了胳膊的小女子，这晌子，董达栋是个文人，宫寒宣、许自有都还在学校，其他的都还是学生，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看来事情不谐，还得要叫小积极和麻哥出马才成。于是让徐大来、冯成水赶紧连夜去叫。这样地几耽误几不耽误，等麻哥、小积极赶到桃山塝，已经是早上四点了。

    军鬼神速，立刻动身。仗着有小积极和麻哥在，高世才亲自出马，带着几个精干的人，稍扎短打，带着棍子、扁担做先锋；高露白、巴伦敦、徐大来、冯成水等人，带着做好的牌子，糊好的帽子随后，匆匆向仙山中学出发了。

    仙山中学除了有一道大门，后面还有一个进出口，那里没有安门，往年刘小玲的亲人们半夜捉打宫寒宣走的就是那条路。徐大来、冯成水领着众人从这儿进去，再沿着田埂直捣栾中文的巢屋。

    仙山中学里四周静悄悄的，昨个干了一天革命的人们，正在充分地利用这黎明前的黄金销睏时刻，打蒗（注1）着这令人讨厌注1：打蒗。土话，清洗，清除。

    的瞌睡，大概整个学校没有一只眼睛是睁着的。但是，我们多么希望这时候哪怕是一只猫，最好是一只狗还在睁着警惕的眼睛，猛一下子叫这么一声，给我们的栾中文校长报个信，让他逃之夭夭，那是多么大快人心的事情啊！可是，栾中文不许学校养狗，这急难之时，又怎么可能凭空出现一只狗呢？那只能是人们的梦想而已。栾中文这一回恐怕在劫难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