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孤傲的山峰伫立在冬季的阳光里,农田中的树木张着干瘪的枝桠,静静的一动不动,几根电线杆零散戳在僵硬的土地上,就像耶稣的十字架,渗着清冷的气息。吃过早饭,霍二娘手里捏着一根红薯,小口小口吃着,蹭着肥胖的身体,心闲无事般从胡同里出来,溜达到大街上。青石上蹲着几个男人,年轻些的抽着香烟,有点岁数的按着手里的烟袋锅子说着话。妇女们则是另一群,双手交叉抱在前胸,站在街上聊闲话、比衣服,霍二娘瞧了瞧,凑过来,嘴里还慢慢嚼着红薯。
“二婶子吃的啥好饭啊?嘻嘻。”冯三嫂和另外几个侄媳妇笑嘻嘻的问。
“还能什么?粥呗。”霍二娘娇声娇气,慢条斯理地说。
“哟,怎么天天喝粥啊?”冯三嫂故意问。
“没钱,穷……”
“二叔这一年在外,回家都是有数的,小子和丫头也不用你操心,家里还没钱啊?”
“就你二叔一年挣那俩子,能顶啥用?天天吃药,买药钱都不够,看着孩子好像都在外面,到现在还跟家里要钱呢。”提到这些,霍二娘似乎一肚子委屈。
“呵呵,都那样、都那样。”听到她的话,侄媳妇们乐呵呵的附和着。
正说着,鲍玉珍穿着一件红色金花的棉袄,骑着一辆自行车,脸上喜滋滋的从大街上路过,过身以后,冯三嫂撇撇嘴,低声说:“看到没?那个骚狐狸过几天要出门了,去吉林闺女家呢,瞧这几天忙活的,又是这家又是那家,都快招架不住了,嘻嘻。”
“可不是嘛,前天晚上去学校接我闺女回家,都那么晚了,还看到她一个人从胡同里出来,扭嗒扭嗒的去了东边,肯定找相好的了。”
“吉林太远了,她这一去还不多住几天啊,见不到相好的想呗,这不白天黑夜的抓紧过瘾呢嘛,哈哈。”
“还说呢,鲍家结婚那天,你看她那德行。”霍二娘一副傲慢的样子,细声细语地说:“和林舍贵喝酒的时候,你看她俩捅来捅去,好像别人都是瞎子,看不见一样。”
“哎哟,是吗?还有这事?我三叔可不是那样的人。”冯三嫂说。
“嗯,就舍贵那脾气,他不干这个。”黄婶子也赞同。
“我没说他做这事儿,我说那骚狐狸呢。”霍二娘话语一转,解释着。
“嗯,我也看到过,就在外面这街上,见道我三叔过来就凑上去酸萝卜似的叫‘三哥、三哥’,那股浪劲我听起来都起鸡皮疙瘩,三叔看都不看她,那骚狐狸要是追的紧,我三叔肯定脸一拉,瞪着她,那骚狐狸也没办法,要不说这种事也不能都怪女人勾引,男人要是不吃这一套,骚狐狸还怎么骚啊,你看我三叔就行,是不是啊?”
“说的是呀,我最瞧不起她那劲儿,酸不拉唧的,别看那样,还挺好美,知道这次要去吉林,把自己的黄牙都拔去了,一个个又重新镶的,你们说那能管个什么用啊。”霍二娘嘲笑着,轻蔑的很。
“这不是美嘛,哈哈哈……”
“那才真的叫花钱找罪受呢。”
“要是我,做出那些现眼事儿,都没脸出来,她倒好,还觉得自己是个黄花大闺女,天天嘴唇抹得像吃人一样,到处乱跑,真不要脸。”霍二娘也不笑,鄙夷的目光始终盯着鲍玉珍家的方向。
“二婶子说的一点没错,就说咱们村谁不知道她那点浪事儿,自己上赶着倒贴钱的主儿,除了那几个男人还把她当成宝贝蛋,也就是玩玩,剩下哪个人不骂?贱货!”
“就她那骚狐狸,不知让人弄过多少次了,玩玩还嫌脏呢。”
“就是。”
几个女人嘁嘁喳喳七嘴八舌的说起来,又扯了一会闲篇,觉得冷,才都回去了。
霍二娘进到院子,忽然想去厕所,刚开角门就差点摔倒,仔细一瞧,厕所周围和过道上又都盖了一层新冰。自从前院家的房子翻盖以后,这个厕所就再没见过阳光,而冬天一到,更是阴冷的让人难受,她知道这层冰定是前院的单秀茹又直接开后门泼脏水冻上的,而且一冬也化不了。她站在那里阴沉着脸,看着单秀茹家的后门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嘴里嘀咕着:“该死的,也不长眼睛。”
第二天,霍二娘盘着腿坐在炕里,隔着窗户盯着角门,林舍仁仰靠在被子上看电视。不一会,就听到单秀茹家的后门开了,紧接着泼出一盆洗过菜的脏水,霍二娘赶紧穿鞋,出了堂屋就说:“秀茹啊,别把水泼那了,你瞧瞧都冻成冰了,昨天我去厕所差点摔倒。”
单秀茹站在后门的台阶上,手里拎着洗菜盆,侧着身子笑道:“哟,二婶子呀,吃饭啦?我是害怕泼到你那过道上,所以都泼这边了,不信你过来看看,你家厕所也不对着我的门口,不还得往走几步呢吗?我泼水也碍不着啊,再说,我不泼这还泼哪?这道上有没有冰你看不到呀?”
这席话就像提前彩排好的一样,说的沈二娘哑口无言:“反正你总是泼水,我这没法走。”
“二婶子,我早说你把厕所挪到大门外嘛,在这多背阴啊,夏天还好点,冬天也冷,你们不受罪呀?这不我二叔也在家吗?弄几块转,找人挖个坑抹上水泥不就得了,也用不了一天的功夫。”
“我家穷,和你比不了,去大门外面也没合适地方啊。”
“哎哟,还穷呢,这一年你家不少来钱,一个厕所能花多少?”单秀茹笑着说,显然这话任谁也不会相信。
霍二娘什么都没说,生气的转身回去了。
单秀茹瞪了她一眼,关上了后门。
每天去厕所,林舍仁和霍二娘还得小心翼翼的走上一段冰层,而且越来越厚,心里虽然不自在,可没有人再提这件事。
这天中午,林舍仁给果树剪枝去了,霍二娘又趴在自家的炕头上,身上盖着一件藏蓝色的厚布大衣,面前散落着一些浅黄色的橘子皮,正饶有兴趣的看电视,忽然听到一声喝骂:“瞎了你的狗眼!厕所盖在人家的后院,顶着后门,不是人办的事!我在自己后院泼不泼水碍你什么狗屁事了?想说当着面说,背后戳骨攮坏,叫什么德行!”
霍二娘心里一惊,赶紧起身,披上一件褂子,趿拉着一双拖鞋,看到单秀茹手里端着一个铝盆,瞪着眼站在后门的台阶上,对着自己的房子就骂:“一群窝囊废!就会在背后放屁!看我好欺负是不是?我愿意泼哪就泼哪?以后我天天泼,让你胡说八道!”说着把盆里的脏水又泼了一地。
“秀茹,我没说你啊。”
“说没说心里清楚!你说!你在大街上和别人怎么说的?你说!”单秀茹一手拎着盆,一手指着她说。
还好霍二娘的家已经是胡同里的最后一家,隔壁是林舍贵的老房,他们全家搬到新房后,这里一直就空着,这场面倒不会有人来看什么热闹。
“我怎么说你了?”霍二娘一向低声低语,就是在气头上的时候都做不到大吵大闹。
“有人告诉我了,你还在这装疯卖傻!”
“我本来就傻,不像你那么能说。”霍二娘撅着嘴,很是不高兴。
“少在我面前来这套,你那点心眼子谁不知道?我告诉你,从今以后我还天天泼水,你到外面少说那些胡话,不愿意你就把厕所搬到大门外面去!说别人不要脸呢,我看你就不要脸!”单秀茹毫不示弱,依旧咄咄逼人。
霍二娘的脸憋的像个紫茄子:“行,你愿意说就说吧。”说完,居然回屋了。
“别看你是婶子,做的够味叫你婶子,不够味狗屁都不是!哼!以后再让我听到,让你们全家都不安静!”
霍二娘回到屋里,却还能透过窗户听到单秀茹骂骂咧咧,她重新爬上炕,盖上大衣,就像没听到一样继续看电视。
下午林舍仁回家,霍二娘看到他就来气,也不说话,放东西磕磕碰碰,林舍仁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