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玉萍嘱咐林舍贵的时候,林翊听着心烦回屋睡觉去了,林舍贵也像没听到一样盯着电视一句话不说。
第二天上午九点,天气还不错,村里每个路口的喇叭都开始广播要各户人家到花东村东面村委会集合,进行村干部无记名投票选举。村委会与林舍贵家最近,安玉萍换了身衣服,让林翊和她一起过去,这些天何紫去了北京她爸爸那里过元旦,林翊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心情不好就告诉母亲选举不去了,他把选民证给了母亲,让她把自己的票给带了就成,安玉萍接过来,看到林舍贵斜靠在炕上闭目养神,也没叫他,自己先去了会场。
远远就看到今天的村委会格外热闹,院子外横七竖八的停着一些摩托车和几辆面包车,院子里男男女女站了很多人,冯三嫂、霍二娘和一群妇女站在村委会院子的东面,看到安玉萍,忙叫到:“三婶子,过来待着呀,人还没到齐,得过会呢。”
“嗬,你们来的比我还早啊。”
“在家也没事,就过来看看呗,嘿嘿。”
安玉萍向四周望了望,村委会挪出两间原来的办公室作为选举室,上面都挂着牌子,一个是花西村群众的,一个是花东村群众的,房门紧闭,透过窗户,安玉萍看到里面晃着几个人,模样都很陌生,她想:应该是镇里指派下来监督的吧。两个村里曾经已经选好的村民代表各自手中拿着名单细致的做最后查阅,这两人自然都是多年来一直不依靠任何实力的老实人。最显眼的,吴忠士的几个姐妹、连襟还有表亲以及干亲们都似乎分工一样,每个人群旁边都站了一两个,而且见人就直接宣扬投选举吴忠士,然后并不离开,尤其吴忠生和吴忠友,话都不说,斜着眼,手里夹着烟,在会场里走来走去。安玉萍瞥了一眼,心里暗自可笑:这叫什么事?选举权还算不算老百姓自己的?就为一个小小的村官这样兴师动众,真是没见过世面,可笑得很。扫了一圈,安玉萍没有发现吴忠士和丁志,也没看到丁志的人有任何反应,更没看到争夺其他几个职位的人有任何举动。
这里就像一场战争、可笑的战争,随着人群的越来越密集,仿佛大部队正在集结一样,随时都会因为一点小事触发导火索,进而爆发一场“惨烈”的“世界大战”,现场的心跳越来越深沉、越来越清晰:怦怦!怦怦!……
“要选就选丁志!”忽然一个男人的声音高声传过来,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场合里显得极为不协调,安玉萍和大伙随声望去,竟是花东村二胡子的父亲胡老汉。
这话惹得吴忠士几个姐妹、连襟登时带着怒气围了过来,吴忠生一个箭步跨到他面前,狠狠地说:“胡老头,你什么意思?”
“怎么了?你们谁搅合也没用,我想选谁就选谁。”
吴忠生牛眼一瞪,扔掉手中的烟头,又向前凑了凑:“你说谁搅和呢?你说谁搅和呢!”
二胡子看情形不对,一把拉过父亲,站在中间盯着吴忠生,横道:“你想干啥?”
这边胡老汉拎着烟袋,站在儿子身后,依旧仰着胸脯高声说:“我就选丁志,怎么说他还亲自去我家,我抽到他一盒烟,是啊!我们胡家独一户,可你请客吃饭我们又没吃着,你那就是瞧不起人!现在又来我这搅合,我告诉你,没用!”
安玉萍这才明白,原来胡老汉挑理了,埋怨吴忠士昨天请客没去找他。也难怪,胡家在花村就他们一户,而且老伴死得早,只有二胡子一个儿子,还愣头愣脑,三十多了也没结婚,他们家总共就剩下两张选票,吴忠士自然不会想到他,只是谁也没料到,胡老汉那样一个平日里好不显眼的人在今天这场合上竟会说出如此胡话来。安玉萍心里暗暗庆幸:幸亏昨天她打电话告诉丁志赶紧带着香烟,不管什么住户都亲自走一次,否则今天的局面绝非如此。
吴忠友看到大伙正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他们,担心事情会因此变得糟糕,赶紧凑到胡老汉身边,语气低沉而且冷冷的说:“胡老头,你胡说什么呢?你爱选谁选谁去!”
胡老汉歪着头瞟了瞟吴家的这群人,目光里充满了不屑,他看了一会,哼了一声,踱着步站到了一旁。
事态已被压制,人们自然唏嘘一声,又像开始一样彼此说起家常,有些人还贴的近近的,直接低声议论这次选举。吴家人回到了各自的位置,那样子越发像监狱里德狱警,各司其职,看着不要让人跑了。然而对于刚才胡老汉突然引发的这场风波,在场的每个人心里都有着自己的想法,只是碍于人太多,谁也不透漏自己的真实意图,所以都不去议论。
快到十点的时候,林舍贵才摇摇的走过来,去了男人的一群,安玉萍看到吴忠友赶紧给林舍贵上了一根香烟,吴忠生也过来说话打招呼。林舍贵笑呵呵和他们说话,不时的笑起来比比划划,那样子和表情就像一直置身事外毫无瓜葛一样。又过了一会,选举室的房门打开,从里面出来两个年轻人,看上去都是三十左右,穿着光洁,手里拎着一个夹子,向村民代表询问了一下人数问题,看看到的差不多,才宣布开始排队,一人一人的进行投票。
安玉萍站在了花东村队伍的中间地方,而林舍贵排在了末尾。她瞟见那几个吴家的人都是让自己的妻子或丈夫排在队伍里,而他们则是分成了两群,晃动在两个选举室的房门外面,排队的人进去时候他们挨个说了一些话,安玉萍早就看透其中的意思,即使他们知道自己的选择,面对这些人,安玉萍也揣摩好了应对的话语。
果然,刚要推门进屋,吴忠生在一旁赶紧凑上来笑嘻嘻地说:“三嫂子,咱们这都不是外人,选我大哥一票。”
安玉萍微微一笑,话语平静地说:“呵呵,这事去问你大哥吧,我们都和他说了。”
吴忠生知道大哥是亲自去的林家,他相信自然不会有什么差错,连忙说:“是是,我知道三嫂子肯定选我大哥,呵呵。”
选举室里摆放着一张办公桌,上面放着茶水和一堆表格,桌子前面是个外面用厚红纸糊住的纸箱子,正面写着“选举箱”三个正楷毛笔字,那三个生面孔的年轻人坐在桌后,花东村的村民代表也坐在桌子侧面的椅子上。随时告诉镇里的监督员投票人和带票人的名字是否重复,以防作弊行为。
安玉萍先把自己和林翊的选民证交给了镇里的监督员,又接过两张选票——那是她和儿子林翊的,安玉萍瞄了一眼,上面每个职位下面都有一个表格,是填被选人名字的,她毫不犹豫的拿起笔,工整的写下自己心中干部的名字,其中村长一栏,这两张选票她都整齐的填上了丁志。
出来后,吴忠士的妹子又追上来问她选的是谁,安玉萍同样用回答吴忠生的话回答她,然后又鼓励她吴忠士这么多年为村里做了很多事,肯定没问题之类的话。她看看投完票还有段时间,就先回家了。
大门上了锁,林翊没在家,安玉萍进屋后先给炉子添了添煤,然后端着簸箕坐在炕上捡豆子,心里却一直惦记刚才选举的场面,她想:看今天这阵势,吴家可真是费尽了心机,一个个都明着跳出来了,软的硬的真是花样繁多,为了一个村官,他们也做得出来,俗话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假如真的是一心一意为民谋福利的村干部,又何必如此煞费苦心?老百姓自然万众归心,哪怕身退都会不停地恳求挽留。就像今天如此方式,自己坐上了村干部的位置,也会像个刑事犯,脊梁骨都得被人骂穿。这人,到底还是自私的,即使自私的没了良心,他还美颠颠的,高级人又能高到哪里?可耻,可耻的灵魂。
捡了一会,看看表,已经十一点半,她估计也该唱上票了,便锁了门又一次去了村委会。
果然,院子里摆着桌子,镇里的监督员刚刚核实过票数,两个村民代表一个人手里拿起选票一张张的念票,另一个人在墙上挂的黑板画票。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