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们喝完酒回去,已经八点多了,我们几个被酒迷得晕乎,开始倒在床上呼呼大睡。睡到半夜,我便醒了,拿出手机一看,两点。
这可如何是好。平日里不到一两点不睡觉,这回却是刚醒来,再也睡不着了。我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坐起等天明。隔床的马鬼还在睡,这丫的真能,从开始到现在,未曾停止打鼾。一副天塌下来都不待见的样子。当然,更能的是在这样震天的鼾声下还能睡死的另外两个,黄中宗和毛雷。黄中宗之前有提到过,毛雷是我们寝最小的,不愁吃不愁穿,不担心成绩不好,不担心没有女朋友,不担心前途,总之就是什么都不担心。我们寝室大体分成两种格局,一边站着我和毛雷,一边站着黄中宗和马槐。黄中宗嘲笑性地给我们取名逍遥二仙,在他们看来,我和毛雷一丘之貉一路货色,都是来混日子的。事实上黄中宗和马槐也确实和我俩不一样。他们都是我们班的牛人,备受广大女生的青睐。我马小军在这样的生存压力下,日日跟在别人的光芒背后倔强地挺立,你说我多不容易。我跟毛雷又不一样,毛雷那么小,懂什么呢。
三点。我终于明白什么叫“此恨绵绵无绝期”。人生最大的悲剧莫过于“晚上睡不着,白天醒不了”了吧。
我在暗暗的光线下轻轻地叫唤了一句:“有没有醒着的?”
我就不信他们真这么能睡。8点就躺下了,尿都该把他们憋醒了。
果然,我听到有动静。是黄中宗,被我言中起来准备上厕所。他一晃一晃地走向卫生间,眼睛都没睁开呢。
“黄老大,哎,黄老大。”我朝他叫。
黄中宗转过头来,恍恍惚惚地问我,“马小军你怎么还不睡?”
“我都睡一觉醒来了,现在睡不着了。”
“哦啊。你等会啊,我憋不住了。”说完快速地冲向厕所。
超搞笑,以我叫他之前的速度,他八成得尿裤子。
回来时他已经完全清醒了。他趿着拖鞋走到我床边一屁股坐下来,“想你家周月呢?”
“没有。我们出去走走吧。”
“你是怎么了,没病没灾的,还有个女朋友,装啥忧郁呢。”
“你大爷的去是不去啊。”
“去去去,你们这群孩子呀,就是不让人省心。唉。”
“你装什么装,不就比我大俩岁吗。”我低声骂道。
我们悄悄带上门出去了。
半夜的校园,真是很别致。也很恐怖。我们俩就像两具游尸,出个人一定能吓死他。还好还好。没有人,只有我们俩。有点冷,阴冷,连空气都像重了很多,一点一点地往下坠,它也想躺在地上睡一睡?
“黄老大。”
“嗯?”黄中宗见我不做声,从兜里掏出两根烟来,给我点了一支。
我们俩就在那个小树林子里沉默地坐着,抽着烟,俨然两位世故的老者,两位老者的旁边,堆满了还未被清洁员处理的空酒瓶子。
我们居然就在那座下面没有水的假桥上渐渐地睡过去了。醒来时早上六点多,被冻醒的,我摇了摇旁边的黄中宗:“回去了,过会清洁阿姨该把咱清理掉了。”
黄中宗抹了抹嘴,几点了。
六点半。
这么早,回去再睡睡。他说完爬起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黄中宗是我比较佩服的男生,胸有大志但也淡定坦然,不像我,外表潇洒内心迷茫,懒于行动却又不甘现状。哎,马小军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自己这本经,自己好好念,谁也顾不着。”黄中宗看穿了我似的,扔下一句话,“走吧,回去睡觉。”
一觉睡到中午十二点。期末那段时间各门功课渐渐结了,于是留下大段时间供我们复习。我不复习,所以拿来睡觉,睡觉总是米有罪过的吧。刚开机,周月打进来电话,“马小军你死哪去了。还吃不吃饭了?”
“刚睡醒呢,马马上啊。”我匆忙穿了衣服,拿毛巾抹了一下脸就奔了出去。
“小娟呢?”到楼下没看到李小娟。她们最近都一起自习。
“她老师找她有事,不跟我们吃了。”周月仔细看了看我,“你昨天喝酒了?”
“恩……啦。”我犯了错似的等待发落。
“马小军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周月气鼓鼓地推开我往食堂走。
我紧巴巴地跟在后面,“就喝了一点点,不跟你说不是怕打扰你学习嘛。”
周月其实是心疼我。她说你喝酒一定我得在场,我要监督你。我的身体很敏感,喝酒刺激一大就起反应。
“下次不敢了啊。”我向她讨饶。
到了食堂,周月默默地给我打了我最爱吃的鱼香肉丝,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周月看着我,“马小军,你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吗?”
我怎么跟她说呢。说,“周月,我不知道我们以后还能不能在一起。”还是“周月,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我是那种从不做长远打算的人,我做的事情有效时间就在当下,我只考虑当下,所以我那时觉得和周月在一起很幸福,因为我只看到那段时间的美好。可是现在,她考研,我工作,横竖不过一年的时间,命运四处乱飞,我亦掌控不住,远远地看到了结束,于是就恐慌了就落跑,发现自己无能为力,装洒脱装无所谓,一点意思都没有。
我还是没能跟周月说。“就室友一时起意拉我们去喝酒,我真没多少,你就别跟我操心了。”
周月欲言又止。
算了。这是我的口头禅。多想无益,且过且欢喜吧。
我一边说着冷笑话逗周月开心,一边在心里感叹年华易逝。没来由感到大学很快就过完,便多了一层紧迫感。脑袋里突然涌出很多很多场景,茫远又清晰。
我突然很眷念,还未离开就很眷念。大学一年级学会抽烟,大学二年级交女朋友,大三准备收拾东西闪人。大四……相当于已经离开了吧,除了那些几乎仪式化的毕业晚会,跳蚤市场,班服,毕业旅行,照毕业照。
我突然良心发现似的决定去图书馆看书,就像当初追周月是那么勤快地去图书馆。有人说,读大学其实就是读他的图书馆。想当初没买电脑前,无处可去我便去图书馆转转,看看杂志什么的。买了电脑以后,唯一一段时间认认真真去图书馆还是托了周月的福,可我把周月追到手后,对图书馆就有点过河拆桥的意思,狡兔死,走狗烹,它虽然未能被我烹,但对我而言,效果倒也跟被烹了一样,扔至一旁不再理会。除了偶尔陪周月去看看书,我自己是断然没有这层觉悟了。然而这次,我却有心要与它好好交流一番,毕竟,遇上一座图书馆,也不是一件随便的事情。所有的相遇都是神谕。
更何况,我们学校的图书馆还号称全国第二大图书馆,此等殊荣不先好好了解,日后有人问起来,一问三不知,就像你从湖南走出去不知道老毛是湖南人一般,要闹笑话的。
“周月,你别去什么YF了,我们去图书馆吧,那凉快。”
“马小军你终于开窍了,呵呵。可是图书馆位置很难占啊。”
我一拍胸脯,你是忘了当初我怎么追你的了?
周月在我手上掐了一把,“还好意思说。”
“叫上李小娟吧,三个人更有气氛一些。”
“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