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是前朝京畿,就算如今不再是皇城,当时当日的繁盛也不减半点。那时不待外客的皇家寺院大相国寺如今更是香客络绎。
更何况今一次武林大会的发起者是少林,多少跟相国寺也有些渊源。于是不少前去少林的门派侠士都在此借住整装。
“清弟?!”惊愕,疑惑,远远的一道声音定住了欲登梯而上的人。慕容习半张着嘴,一脸的不满与失望。怎么他没死吗!还道那场大火把他烧得灰都不剩了呢,哼,真是命硬。
“大哥”没有见到亲人的惊喜,没有久别重逢的动容,只真挚的一笑。慕容清站在雄伟的资圣阁前,清爽的身影披一身温暖的阳光。
“清弟怎么会在这里?这些年来都是栖身何处呢?”在慕容清转身的瞬间,慕容习收起怨毒的眼神挂上一脸的关切急步上前拉住了弟弟的手。
“小弟一直在这相国寺里潜心研习佛经。让大哥挂心了,爹爹可好?”任大哥把他的手握得生疼,慕容清并没有甩开依旧笑得和煦。
离家那年他十六岁,虽说是因为不想眼看着爹爹一错再错,但大哥对他的敌意也是个中原因。故此才常住此地不曾通过半点音讯。就全当他已化作飞灰,这样大哥阴暗的心里是否就能映照出一片阳光。但与大哥今日一见,慕容清却觉得相见不如不见。
“清弟还说呢,当日爹爹遍寻不着你遂急火攻心一病不起,如今还抱病卧床。”摇头叹气一脸忧心忡忡。慕容习语带责备的说道。
“那是小弟的不孝了。”并没有慕容习预期中的反应,慕容清语气平稳的回道。就如与慕容家没有半点关系的人一样。那声不孝也不过是碍于身份不得不这么说而已。
“清弟不回慕容家吗?”半试探半怀疑的问道,语气里难掩的雀跃。
慕容习极力想让自己的嘴角不要上扬,奈何过于欢畅的心情让他无法控制。于是嘴角抽搐,眉毛抽搐,连颊边肌肉也跟着抽搐,整张脸扭曲的有点可怕。
“慕容家有大哥就足够了,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回去也是多余。大哥便当从未见到我就好,时日再久些,爹爹的病总是会好的”
看着大哥那张滑稽的脸慕容清了然一笑。拂袖转身,悠然踏上资圣阁仿似通天的阶梯。不能同流合污也不能坐视不理,那么便只有独善其身远离是非,也可成全大哥对慕容家的执念。至于他爹爹的病,呵呵,知父莫若子,倘若研雪剑现,爹爹的病自会不药而愈。
看着那道渐渐远去的背影,慕容习眼里的欢喜慢慢褪尽。几年不见,他的弟弟越发的清透,整个人就如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菡萏一样清香洒脱如仙。越是纯净的东西人们就越想去污染,世上之人若皆不纯净又何来污秽一说。
大相国寺天下雄,天梯缥缈凌虚空。三千歌吹灯火上,五百缨缦烟云中。这是前朝文人在登罢资圣阁后的感叹,可见这相国十绝之首的资圣阁是何等的壮丽。高三百余尺的阁楼耸立云端,让人望而却步。
“师傅,小四的腿快断掉了”有气无力的哼了一声,四千寻一屁股坐到阶梯上再也不打算起来。好好的金明池不待,偏在大晌午的来烧香爬阁楼,而且这么高的阁楼居然不准他用轻功!
“小四,疲于惰中生,是为师的放纵你太久了吗?才会让你这般耐不住性子”白皙纤细漂亮的手指准确的揪住了地上赖皮之人的耳朵。脚下没有停留,一级一级攀得轻松。
“师师师师父,小---知道----错错错------”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被揪着耳朵往上拉,四千寻不仅耳朵疼,屁股也疼!赶快伸手握住师傅的手龇牙咧嘴的嚎叫道。一句话给颠成了两句半。
“小四,你要记得,武学修为便如这登梯攀高,偷不得半点懒惰。想看最美的风景就要步步不停的攀爬。”
洛珏没有停下脚步,只拉过四千寻的手继续向上走。淡淡的话语叫人猜不出他脸上是何种表情,不过四千寻想,应该是在笑吧,因为师傅拉他的手暖暖的。
“小四记下了”赶紧借师傅一拉之力站起身,四千寻边揉着红得发紫的耳朵边跟上师傅的脚步。
看来师傅的气是消了,不然不是拉他向上走,而是一脚把他给踹下去。唉,真是的,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师傅究竟在气什么?
爬呀爬,爬呀爬,就在四千寻暗自琢磨着要不要冒着被踢下楼去的危险,自拍一掌装昏了事的时候,一阵清爽的风扑面而来。
垂死挣扎的人马上精神抖擞的抬起头,阿弥陀佛,感激玉皇观音如来佛,他四千寻终于修成正果了!
什么美景无边,什么风光无限,他可没师傅那等闲情雅致。欢喜的朝着阁内一隅置放的木椅跑过去,在四千寻的眼里,没有比这方更美的风景了。
洛珏看了看摊在椅子上的四千寻懒得去理会。漫步于宽敞的阁室里,眼光细细的扫过墙上挂着的手抄佛经。
行云流水的狂草,娟秀工整的楷书,华美飘逸的小篆,运笔方法不同,但却看的出来是出自同一人之手。抄经之人当时定是心无杂念。纯净无垢的心方能写出纯净无垢的字。
“高阁微微椅碧空,炎光不到梵王宫”洛珏正猜想抄经之人是何等风采的时候,清风中一道曾无数次出现在他记忆里的清澈声音响起。洛珏这才发现,这阁楼之外还另有天地。
“半天飒爽非关雨,满座清凉只是风”嘴角勾起,看着窗外烟波飘渺,洛珏笑着应了一句。
“梁苑清秋白昼闲,偶寻名刹扣禅关。”屋顶上的细微响动由天窗传进来,像了因为惊愕而猛然坐起的衣袂摆动声。半晌,清澈的声音又在响起。
“百盘飞磴身遥上,千尺危栏手自攀。”慢慢度到天窗下,鹅黄色的衣角在窗棂处随风摆动。洛珏的笑容扩大,手扶竹梯略一思想后应出下句。
“这位公子的文采清所不及,佩服佩服”脚步声响起,未几,天窗处露出一张皎如银月灿如朝阳的清秀脸庞。手扶窗棂,脚踏竹梯,风吹动衣衫飒飒作响。
“这位公子吗?”洛珏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随后慢慢的,慢慢的,把人家脚下的竹梯给挪开了。
看着那人极力想用脚勾住梯子,却无奈何终不如手灵活有力。一寸一寸,梯子自脚下抽离,最终整个人吊在天窗上。洛珏才又重新露出笑容。
“这位公子,佛度有缘之人,你我既然有缘一见,公子便渡我一渡可好” 慕容清轻蹙下眉头攀紧窗棂费力的看向下方跟底下的人打着商量,语气依旧的温暖和煦,脸上也不带丝毫怒容。
一张眉目如画的精致脸庞微微上扬,弯成弦月的眼睛正对上他的。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却是不怀好意的邪佞张扬的笑。
看得出来,这人年纪不大,华美的衣衫把他整个人衬得更是娇贵非常。想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一时顽皮戏耍于他吧,慕容清在心里叹了口气。
“呵呵,慕容家的公子可真爱说笑话。在下看来,慕容公子仙姿绰绰,步步生莲,大可不需在下来渡”
哼笑一声,洛珏眨了眨眼睛,带着一派纯真的笑脸开口了。一旁一直看热闹的四千寻有些惊诧,这个人真的是他师傅?自从弱冠之后,这种稚气的孩子般纯真的笑脸就再没从师傅脸上看到过。
“原来公子认识小弟,是否小弟曾开罪过公子?如此,公子助我下来,小弟敬茶赔罪就是”
胳臂酸痛,手指乏力,再撑不了半刻钟慕容清肯定会摔下来。几仗高的屋顶,不摔得他口吐鲜血也得手断脚断。来不及细想何时见过这个人,全当是无心之失让人记恨至今。
“敬茶赔罪就免了,公子如若肯陪在下一夜春宵,在下便助公子下来如何”洛珏微微偏头略作思索状,直到瞥见慕容清的一只手臂滑落下来,才嫣然一笑,开口说道。
“师傅!那是个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