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二十七年二月初五,南朝宋文帝刘义隆四十三岁寿。
继太子刘劭立侧妃两月,又是举国欢庆,大赦天下。初五夜摆宫宴于中庭,文武百官俱到场朝贺,宴席从中庭大殿一直摆到了中庭外的广场,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彻夜歌舞。盛况空前。
纪筱初随太子、太子妃、茹太子妃坐东宫席,刘骏携王玄谟和众朝中武陵派重臣坐武陵王席,其余官员分官阶等级依次排下去,井然有序。
纪筱初看向龙座,上端坐一身金灿灿龙袍头戴珍珠垂穗金冠的刘义隆,旁边陪着一身紫金色华服上绣百鸟朝凤的潘淑妃,潘淑妃下脚端还有一陪座的俊朗男子,与筱初四目相对时朝她阳光一笑。这一笑唤起了筱初记忆中的往事,当初她刚到这里的时候,记得人群中有一双关注自己的眼,似乎也对自己这样笑过,两个影子重叠到了一起,对,就是他,看他坐在潘淑妃下脚处,地位肯定不一般,和潘淑妃的关系也一定不一般,再看他年龄应该不到二十岁,那此人十有八九是潘淑妃的儿子刘睿。于是探过头小声问刘劭:“殿下,上座那个年轻男子可是潘淑妃所生殿下刘睿?”
刘劭斜眼看了一眼,又回身看着纪筱初,长眼闪出一丝危险的讯息,冷冷的说:“怎么,你对他感兴趣?”
纪筱初哭笑不得,原来这座冰山也会吃醋。嗔道,“休要胡说,我只是好奇罢了。”
“身在宫中,你最好收起好奇心,尤其是对除我之外的男子。”他仰首喝尽杯中琼浆。
纪筱初挑挑眉,恶作剧的想法油然而生,“那对皇上呢?”
刘劭倏地转头狠狠的瞪着筱初,纪筱初一缩脖,她相信要是再刺激他一下,他肯定能不顾场合的把她当场掐死。
缓台之上的潘淑妃见刘劭向这边望了一眼,转头向皇上软软的说:“皇上,太子统领东宫一直协助皇上处理朝政,也替皇上解了不少忧,皇上应该赐太子一杯酒呀。”
刘义隆在龙椅上朗声大笑,“爱妃说的是,来人呀,给太子赐酒。”
“皇上,就让睿儿去吧,也好与他皇兄交流感情。”
“还是爱妃想的周到,好,睿儿”唤了一声坐在下首的儿子,“睿儿,朕赐你太子哥哥一杯酒,你亲自端过去。”
下首的刘睿起身称是,潘淑妃从龙案上端起一个璧玉杯,交到刘睿手上时似是没交稳小指轻颤了一下,刘睿接过杯子来到刘劭近前,俯首躬身将璧玉杯举过头顶奉到刘劭面前,“皇兄,请。”
刘劭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毕恭毕敬的弟弟沉默了片刻,还是从他手上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潘淑妃随着酒尽杯空,脸上露出了无人察觉的胜利的笑意。
刘睿接过空杯,还是一脸阳光的笑容,“皇兄好酒量,皇兄尽兴。”又转向旁边的纪筱初,仍旧毕恭毕敬的一拱手,“先知,休墨(刘睿字)有礼。”
因为潘淑妃宠爱刘睿过甚,说什么也不让他离开宫中,所以直至今日刘睿仍旧未封王,一直呆在潘淑妃身边,也就没什么头衔。
纪筱初赶紧起身还礼,“殿下万福。”
“休墨当日亲眼目睹先知仙临我朝,一直对先知推崇倍至,只是苦于无机会聆听先知开示禅语,常自叹息不已,今有幸再睹仙容,休墨甚是雀跃。”
一席话已经把那边的刘劭说得冷了脸,先前是刘骏,这会又来了个刘睿,看来他好像错过了不少故事呢。
瞥见他的臭脸,纪筱初想赶紧打发走这个阳光俊朗的少年,
“殿下抬爱了,道育惶恐------”
“睿儿,快回席吧,不要让淑妃娘娘等太久。”刘劭不耐烦的冷冷开口。
刘睿先是一愣,而后又冠上笑容,“是。”无奈的转身向回走去,走了两步又是回头看了一眼纪筱初,温柔一笑,而后碰上刘劭那一脸冰霜只好怏怏地回转。
大家又是觥筹交错,热潮久久未散。
刘劭渐渐觉得有些头晕,只当是今夜饮酒过量,于是向皇上辞行后带着东宫一干众人回转东宫。
众人回到东宫后各自回了本所,见刘劭昏昏沉沉,纪筱初虽有些担心,但刘劭身边毕竟不乏人照顾伺候,也就不好说什么,回了临水阁。
刘劭回了先启阁,只觉得口干舌燥,闷闷的心中似乎着了一团火,斜倚在太子塌上休息,安公公招呼众侍女在那厢伺候,不停的给刘劭覆上凉毛巾。大家正忙着的时候,只听有小太监通传,“茹太子妃到。”
侯婉茹晚装未退,率一干侍女雍容的走了进来,殿内早就跪倒一片,“安公公,我在闺中学得煮这醒酒汤,让我来服侍殿下服下吧。”侯婉茹身后走出一个宫姬,手端托盘,上边呈着一个白玉碗。
旁边忙跑过来一个头疏双髻的小宫女,先是俯身闻了一闻,又拿出银针插入醒酒汤中轻搅,然后抽出,看银针泛着皎洁的光泽,小宫女又拿起旁边的羹匙舀了一小勺,含入口中,细品,而后躬身九十度轻声回到,“无毒。”
侯婉茹也不以为意,毕竟这是宫里的规矩。
接过汤碗,撩衣坐在刘劭的塌边,一勺一勺的喂起了刘劭,刘劭早就昏昏沉沉,她边喂边吩咐左右,“大家都下去吧,有我在这就可以了。”
大家都跪拜而退,只剩下安公公,侯婉茹抬眼看了看安公公,“安公公,你也去休息吧。”
“这------老奴遵命。”安公公倒退着也退出了先启阁。
一碗醒酒汤喂尽,将碗放在旁边,侯婉茹细细的端详着刘劭。酒精把他原本冰冷的脸染上几分红晕,比往日看上去更有生气,更加邪魅逼人,这么出色的人是自己的丈夫,自己已嫁给他两个月有余,可惜,枉费自己以才貌双全著称,却始终没换来他的一瞥。刘劭呀刘劭,你到底爱的是什么样的女子呢?她抬起手,轻轻扶上他的面颊,描绘着他的眼,他的眉,他的唇------
她的指尖带给他冰凉的触感,他低叹了一声,她以为他转醒赶紧抬起手,就在这时他忽然睁开眼睛,原本清朗的双眸此刻似乎迷离浑浊,刘劭反手抓住她的纤细白皙的手,“不要走------”另一只手环过她揽到身下。
“啊!”她惊呼。却被他通通吞入口中。她融化在他温热的呼吸中,沉迷在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麝香里,她随波逐流般紧紧抓住他这颗水中唯一的浮木。黑长的发披散下来,与她的缠绕在一起,十指交握,他还给她一个欠了两个月的洞房花烛。有一刻她竟以为他是爱她的,然而一个深情的低喃打碎了她所以绮丽的梦,“筱初------”。
泪湿了枕畔,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