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几年后,我大学毕业,转户口档案到工作的单位,母亲打开那口紧锁的老木箱找户口本时,我无意中发现一张发黄的老照片。我猛然发现那张全家福的老照片里,站在舅舅旁边双手试图藏进衣服里的女孩与她竟有几分相似:方正的额头,瘦瘦的脸,自卑的微笑而又不肯低下去的头,倔强的眼神,越看越像,难道她是我的表姐?!
见我这般神情,母亲不禁问起来。我这才把遇见她,把她讲给我听的那些经历和身世同母亲粗略的讲了一遍。母亲的话证实了我的猜测,母亲正是她那个在外省的大姑,而她竟是我的亲表姐!!
母亲对我说,那时父亲开了一个小珍珠厂,由于不懂得经营和推销,竟被合伙的人卷了大部分的钱财消失得无影无踪。厂关闭了,父亲气得病倒了,而债主天天上门来讨债,无奈一家人只好卷席离家四处逃债。由于家无定日,四处漂泊,母亲并不知道父亲去世的消息。母亲说,她曾回过老家几次,找过他们,但是早已物是人非,只有一间摇摇欲坠的空土房。二姑也搬了家,费尽周折才找到他们。但是那时你表姐她们都出去打工了。后来听你二姑说,你表姐其实来找过我们,但是没有找到。
听到这些,我又无比激动和惊喜!!我在心里喊:亲爱的表姐,你现在在哪里?过得还好吗?
工作稍稳定后,我便迫不及待的到处寻找表姐。我迫切的想见到她,想知道她现在的境况。她不仅是我的表姐,在某种意义上讲还是为指明道路的导师。我去了几次那所县城里她住过的房子,但是那间房子里已经住了别人,早已物是人非。
我四处打听她的消息,那所房子我每年还会去看几次,期望能碰到她,但是始终不见她的踪影。这时我突然想起她和我告别回头时,那个浮着一丝淡淡的哀伤的微笑,在那一笑里,我仿佛看到了她的过去和未来,那因为过分执著而无法抹去的哀伤。我了解了表姐,她是个四海为家的人,她的梦和灵感漂泊在外面自由的大千世界。
当我再见到她时,已是数年后了。她仍一个人,三十出头的人,头上已隐约有了花白的头发。她住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她仍写诗写小说,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以种菜为生。
我无法得知,在那些岁月里,执著倔强的表姐是怎样度过的。她的身体很差,常咳嗽,咳的时候,身子缩成一团,半天不能舒展。长在她身上的肺,早已失去最初的原色,接近一片枯片。我不知道是不是正因为如此,表姐才争分夺秒如逐日般追赶那渐渐远去的青春的蹄印,追赶梦中那片青葱的草园。
还记得我看到她的时候,她正坐在门前田埂的草地上,全神贯注的在俯在膝盖上写着,时不时的咳嗽。身后是一群正在嬉戏的小鸡,还有那轮正在慢慢坠落的夕阳。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在田埂上像一只张着翅膀扑火的飞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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