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倾盆大雨刚过,高原一扫沉重的阴霾,清澈的山溪水哗哗地流着。阴云密布的天空转眼变晴,太阳拨开薄薄的云纱,露出红彤彤的脸来。乌鸦在树梢上开始吊起了嗓音,叫个不停。在阳光的照射下,树叶像似涂了一层油。
达独抖了抖手中的蓑衣,翻开没有被雨水淋湿的里层朝上,将已经湿着的一面放在湿漉漉的石板上,咚的一屁股坐在蓑衣上,双手向后支撑着身体,趄仰着身子望着高天,任凭牛群散去。
他想起私塾学堂先生讲的:乾隆皇帝时,这里虽然也穷,但穷得安宁,白水河两岸的山寨随处都能听到各寨唢呐声声铜鼓回环,山鸣谷应。即便不能算是歌舞升平,但青年男女们可无忧无虑的进行社交活动,而现在换了皇帝改作嘉庆,这里反而成了兵匪强盗掳夺的地方,民不聊生,人们都躲在深山里不敢外出。更可笑的是,这个皇帝还把“男女授受不亲”的思想强加给这里的族群,使公开,自然的青年男女们的社交活动变得有些“偷偷摸摸”的意味。达独想到这里,不由地回头看了看父亲的坟。父亲的坟就在他不远的身后,这坟地是每逢祭祖挂纸时叔伯们常带他来的。父亲死时,达独还不到3岁,后来听母亲讲,父亲是15年前的一个六月六节日的那天抗“野人”而死的。至于母亲所指的“野人”,是在后来才知道是那些想占据依山傍水而居的布依人的土地、把布依人从这里赶走的入侵者。“总之,这里比河对面南岸的山寨好些。”达独觉得有些欣慰。
一条河从平坦的田畴流过,将山寨划分为南北两岸,称为南山和北山。不足三百米的河面平坦如镜,但没有船也没有桥却成了两岸往来交往的障碍。最宽处仅数十米,但两岸都是悬崖,而且是水流湍急之处。
这条河已经太沉重了,它承载着太多太多的污辱,日夜不断地呻吟着。
好在两岸都是林木葱郁,肥田沃土,果树飘香。不同的是,与南岸的山寨相比,北岸的山寨靠山而居,前面是平川,后面是高高的山脉相连,而且都是悬崖峭壁、山后有数十里荒无人烟的山脉阻隔着。即便有少数居民,山顶上大多构筑着可供人居住和具有防御功能的城堡。就是达独的寨子,后山上也有这样的小城堡。或许由于这种共同利益的缘故,北岸形成了布家集居之地,寨邻和睦,遇事都可相互照应的特点。相比之下,南面对岸山寨就没有北岸稳定了。那里寨与寨之间相距较远,又有驿道从寨东侧经过,往来各色各样的人,如有疏忽,就被匪盗洗劫一空,不仅对岸山寨远水解不了近渴不说,就是同处一岸的邻寨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不过现在好些,因为镇宁州才被王仙姑的队伍攻克,官差们都吓破了胆。白天相对平静些,只是到了夜间还会有小股匪徒不时来骚扰。
达独 13岁才懂点事的时候,母亲也去逝了,本家叔伯抚养着他,让他念了几年私塾。由于从小失去双亲,又没有兄弟姐妹,炼就了他独立生活的刚毅,虽然在习字,但也喜欢与同龄的伙伴拜师习武。16岁时开始舞棍弄棒,胆大过人,练得一手叫“石头龙”的布依武功,学得一手抛石击物的本领,坨坨不误,从来不会出现指鼻子误打在眼睛上的事。在附近山寨没有人不知道的。人又长得帅,浓眉大眼,中等身材,在寨中自然成了“考貌”(第一帅哥),或许是由于自己身世的缘故,达独总是少言寡语,不爱多说一句话,但勤思好学,山歌唱得好,论起对歌,在邻近的几个山寨小伙子中是屈指可数的。
同往年一样,达独日复一日地早出晚归。因为起义队伍离开这里后,这里的防守力量相对薄弱,为此,达独趁放牛和上山砍柴之机,巡回于高山河岸,监视入侵之敌,在北岸各寨互通信息。因此各寨老幼没有不认识他的。
太阳就要落山了,达独站起来拾起搁在身边的腰刀,想把父亲坟上的杂草割掉,可一想到今夜轮到自己守寨,“明日吧”!达独心里想着寻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