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做,横下心来求出头,只是上头没背撑,做死白辛苦,每回提拨都没份,位子总也无法动。眼瞅着就快超龄没戏唱,心里发急的主任才病重乱求医,操办起闹热的欢迎仪式,想让新乡长刮目瞅,以后再拢近来抱条粗大腿。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野仔的一泡屎让他在小阴沟里翻了船,主任本来人缘就不好,这下子,更不晓得要被人家多编出几多的古。最要死的还是马屁拍到了马脚上,讨好变成了惹恼。一想起新乡长那副生份得冰冰冷的样子,被害得扁担没梢几头塌的主任就恨不得生呑活剥了野仔。
“你知死一点!我下溪,你也得湿裤。”主任凶恶恶地啸叫道,“从明日开始,你的事都改在天早和晚里出去做,吃饭也得在没人的时候才去。要是青天白日敢再出去摇魂,我就开除了你!”
主任丢下这些话,头也不回地走了。傻傻愣愣的野仔老半天还是迷梦天一般,不晓得是哪一头火着。但主任最后的几句话他倒是记落肚了,晓得从今以后,自己白日里再也不得随便到外面去。这规定和野仔现在不敢见人的心思对路得很,野仔揪紧着的心,反倒一下子松驰了下来。
第二天,野仔就乖乖地在早晚间出去做事了。怕真是让劳碌命贱的,原先整天到晚都忙忙碌碌的野仔,白日里一空闲,心里反倒空冒冒得没了根。清脚清手下来的他就跟个昏头鸡一般,先是直在小黑屋里转圈圈,过了天把,实在憋不住了,才整日泡到“九龙桂”树下,边自跟自下棋,边颠三倒四地跟他的蚂蚁朋友唠叨些谁也听不懂的迷梦话。
就在这种时候,秋桂上乡政府来了。
本来朗朗晴的天,说变就变了,天一阴,就起了 “乌风冻”。钻骨头的风,一阵冷过一阵,让人躲在屋里也会抖缩缩得木脚木手。这种天气,我们当地人都晓得,是在“冻木樨”。果真,一大早,“九龙桂”就开出了第二茬的木樨花。到了晌午,那满树红灼灼的花已经旺得就跟野仔那回在梦里所见到的一模一样了。浓浓的花香熏得野仔有点心烦意乱,他靠到“九龙桂”的身上,闭起两目胡思乱想,真恨不得让自己再憋上一回“砂”,好在梦里又能见到那会跟他亲热的“木樨花神”。
“九龙桂”开花的这天,正好是乡长约定让秋桂到乡政府报到的日子。秋桂的厝到乡政府足足有廿几里的路。所以,秋桂特地起了个大早。谁料天一变,秋桂娘的老病就有点复发了。秋桂喊来赤脚医师为娘挂了吊瓶开好药,又交待好堂妹要帮忙照应的所有事,一直忙到村里人都快烧火做午饭了,才脱身出来往乡政府里赶。
大汗打小汗的秋桂过了正午才赶到乡政府。里头死静得见不到半个鬼影,她不晓得,我们会保养的乡干部一年四季都有睡午觉的臭毛病。难怪秋桂七转八转就转到了后院,就见到正在“九龙桂”树下发呆的野仔了。
野仔是秋桂在乡政府碰见的第一个人。秋桂马上满心欢喜地靠上前去,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同志哥!”
几早就分神了的野仔让这凭空冒出的喊声吓了一大跳,慌急急的野仔一开目跟活见鬼样定神了:天哪,这个捏着一个花包包、咪咪笑地瞅着自己的妮子,不就是自己在梦中所见到的“木樨花神”么?昏昏糊糊的野仔怕又是场梦,便使劲掐捏了自己一下,痛得自己歪大了嘴,倒吸了一丝冷气。
野仔滑稽的样子让秋桂想笑得很。她拼老命忍着,又脆脆地喊了一声:“同志哥。”
“你是在……喊我?”从来只让人家喊成“喂”的野仔心呯呯起跳,声音抖得就跟筛糠一般。
野仔这时候的样子怕人得很。但身带喜事的秋桂却满不在乎。她大大方方拢上前去,很随意地扯了扯野仔的袖子,嬉嬉笑着说:“这里不就你一个人吗?我还能喊哪个?同志哥,乡长住在哪座楼,你带我去找他好不好?”
“你是秋桂吧?”没等野仔回过神,办公室主任就不晓得从什么所在冒出来了,他笑得满脸都是牙齿,慌急急地赶上前,一把抢过秋桂手里的花包包,不住口地连声说:“辛苦了,辛苦了!走,我带你见乡长去。”
秋桂没慌着跟主任走,她转回头,蛮亲热地跟野仔摇摇手,娇声娇气地说:“同志哥,多谢了!”
一直等秋桂和主任过了转弯角,僵成木头桩的野仔才算活转来,他再一回掐捏了自己一下,当确定自己真没在做梦时,野仔整个人就跟过电一般,兴得都快发癫了。他的心里被一股暖暖的东西塞得满满的,两目也糊得难过,用手去抹,手心手背都变得稀湿了。
想哭得很的野仔弓下腰,对着蚂蚁洞老大声喊:“老天爷啊,木樨花神瞅我来了,她真来瞅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