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农夫家里养了六日,苍农的伤势已然愈合得七七八八了。武瘤子早已等不及要上路了,于是,一天清早,主从二人跨上坐骑,又踏上了征途。走了半里路,只见前方是一片绿油油的田地,有一些山峰一些树丛,人家稀疏。一行人马沿着脚下的小路前行。走了大约十里的路程,这时天已晚了,当晚在一片草丛里歇了。
第二天太阳还没升起的时候,他们就启程出发了,继续往小路前方赶路。行了两里路,到了一处山峰之下,但见双峰夹道,高耸如云,一条狭窄的小路在双峰之间弯弯曲曲向前延伸,望不到边;走近山谷里面,顿时感觉天光黯淡下来,抬头仰望,只见两侧山峰壁立,直上云霄,草木不生,把左右两侧天光挡了个严实,只留下山顶一线开口透下些许阳光;主从二人趋马超前,马蹄踏在石头上,声响清脆,在山谷中传去,空响不绝;再走一阵,天光愈发黯淡,马蹄声哒哒不绝,惊起一片山鸟离巢啾鸣,振翅山谷,飞舞不绝。苍农见此情景,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不敢再向前行,他勒住马,惶恐万分地说道:
“一两大侠,我看这山谷阴森恐怖,气氛怪异,我心里直发毛,咱们回去吧,别往里走了。”
“你怕什么,尽管跟着我,即使有山贼拦道,我一个人就可以应付,你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比起山贼来,我更担心有山鬼。”苍农此言一出,更加胆战心惊起来。
“我看你才是胆小鬼。”武瘤子骂道,“亏你还是武林中人,也信鬼信神的。我告诉你,这些东西全是假的,吓唬人的。”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苍农说,“当真遇上鬼了,小命就没了。我看我们绕道儿走吧,别冒险。”
“真是荒唐!我辈武侠天不怕,地不怕,我就要从这里走。”
“您是堂堂一代武侠,当然不怕,可是我只是一介农夫,我怕得要命,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苍农恳求道,“求您顾顾我,绕道走吧!”
“绝不可能,你跟着我,没什么东西能把你怎样,我保证你万无一失。”
苍农说什么也不敢再往前走,武瘤子对此大发雷霆,甚至威胁苍农如果不跟着他走,就趁早回去,别在武侠行当混了。苍农违逆不过,恳求一两大侠千万要陪他说话聊天,不要闭口不言,那样会令人揪心恐惧,人们都说了:进了坟场吹口哨,自己给自己壮胆;又要求点几根火把,又要一两大侠把宝剑给他拿着,撑撑底气。一两大侠被他的各种荒唐举动弄得哭笑不得,只得答应了。苍农这才趋马前行,整个而身躯匐在马背上,一手抱剑一手持火把,让武瘤子替他牵着马缰绳,跟着往山谷里走。
走了百米,前方隐隐传来一片声音,苍农乍闻之下,吓得魂不附体,认为一定是山鬼现身了,他不敢朝前看,更不敢出声,把头死死埋在马鬃里,两腿紧紧夹住马肚,浑身不停发抖。武瘤子凝神戒备,暗暗捏了三枚飞魂夺魄在手。借着黯淡的光,盯着前方的一举一动。再走一阵,山谷中吹来一阵山风,卷起些微尘土,几许飘叶,但闻扑棱棱一阵声响,飞起一片鸟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苍农更加惊惶,骑在马上如坐针毡,感觉灵魂已经出窍了。这时几只乌鸦呱呱叫起来,使山谷变得更恐怖诡异,乌鸦叫唤,祸事临门,苍农恐怖到了极点。武瘤子越发凝神警戒起来。再走百米,前方天光放朗,看到了山谷尽头,异样的声响越来越大,隐隐可见山谷彼端地势开阔,山脚下有几个身影,劈劈啪啪的敲石空响阵阵传来,在山谷中回荡,夹着几个声音不断传来。
“这天气不错,又凉爽又舒服。”一个声音说道,晃着身影。
“那就加紧干活,”另一个声音说,“别悠哉悠哉的。”
“谁不干活了,”刚才那个声音道,“我口渴,喝点水。”
“我也喝点儿。”第三个声音道。
“我说叶三,你这么早出来,不怕诺兰被窝儿凉了?”一个声音道,分不清是先前的还是后到的。
“她早起了,忙活去了。”那声音答道。
“叶三,”一个声音说道,“我看弟妹水灵灵的一个美人儿,你别让她累着了,累着了可就大大不妙了。”
“怎么不妙了,李哥?”刚才那声音问道。
“我问你,要是我用一根粗枝在你脸上、身上又磨又蹭,你有什么感觉?”刚才那声音回应道。
“那还用说,肯定很刮皮,很可能会破皮流血。”那声音回道。
几个声音同时大笑起来。先前那个声音道:
“李哥,你又来这套!当心诺兰听了,割掉你的脑袋。”
“她能给我接回去,随便她怎么割。”
“你们这些小鬼,总爱喜欢开这些玩笑,”一个厚重的声音道,“谁有火,借我一用。”
“我有,接着,”一个声音道,“顾伯,您老的烟瘾又犯了?有没有长条儿的,给我一支。”
“也给我一支。”一个声音说。
“也给我一支。”一个声音说。
“当心别走火了。”一个声音说。
“长条儿的没有,有烟叶,你们要不要?”那厚重的声音说,只见一片身影乱晃,依稀可见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谁要那个?”“那玩意儿太劲,抽不来。”刚才那几个声音道。
“这烟叶比什么都来劲,抽了长精神。”那厚重的声音说,“从小到老,我一直抽这个。”
“得,您老除了好这一口,还有什么好事。”又一个声音道。
“我还好酒。”
“我劝您少喝点儿酒,少抽点儿烟,”刚才那个声音说道,“小心喝足了黄汤,熏够了黑烟,变得又黄又黑,像犯痨病的人似的,让人一见之下,还以为见了鬼呢。”说着,几个声音不约而同大笑起来。
“哼,你这个兔崽子,你咒我变鬼,我要是真变了鬼,第一个找你索命。”那厚重的声音骂道。
“您要索命尽管冲我来,哈哈哈,谁还怕鬼了?”刚才那声音道,其他几个声音又大笑起来。
“还有你们这帮家伙,笑,笑,笑,我看你们笑。”那厚重的声音笑骂道,“我看你们一个二个都是没戴过笼头的驴,嘴硬,是不是犯瘾了?犯瘾了自个儿掏钱好嘴去,别净在本太爷身上磨嘴皮子。”
“谁犯瘾了?就算犯瘾也没您老的瘾大,哈哈哈。”一众声音又大笑。
“二根,给我倒杯水。”那厚重的声音说,一个声音应了一声,接着一片身影晃动。
武瘤子骑着马,牵着苍农的马,慢慢接近那些模糊不清的身影,马蹄声踏在石子路上,啪嗒啪嗒直响,苍农这时已经是魂飞天外,浑身冷汗淋漓,几乎可以听到汗水滴在地上的声音。这时,那几个人影晃动得更厉害了
“前面有两个身影,从哪里来的?”一个声音问道。
“有一个似乎长着一只角,像独角鬼一样。”一个声音说。
“年轻人见识短,张口闭口净是鬼,这青天白日的,哪有那么多鬼!”那厚重的声音说。
“我看他们在装神弄鬼,他们真要是鬼,我就是阎王爷。”那厚重的声音继续说,其他几个声音狂笑起来。
“我就是白无常!”“你就是黑无常!”“那我就当判官,哈哈哈!”“我看你们一个个都想变成鬼。”几个声音又狂笑不止,震得山谷空响。
武瘤子一行依旧朝前走去,越走近,狂笑之声越大,越振聋发聩,突然一阵狂风卷来,接着一身震天价响,漫天漫地的白烟席卷而来,目不视物,狂笑声、马蹄声戛然而止。大约一顿饭工夫,白烟散去,山谷一派出奇的阒静,武瘤子、苍农、马匹以及那几个身影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部传记的作者见此情景,心头大震,来回搜索了一遍又一遍,寻访了一回又一回,却再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