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子仪没说完，但听了他的这几句话，让秦心月联想起在长安，接到圣旨那天，全家人反常的神情。

    一直觉得那天哪里有问题，如果单纯是要领兵出征，依公公和李光弼的性子，会觉得这是军人无上的光荣，哪会是一副不甘愿的样子？还有，那个宣旨的宦官，老提郭子仪，搞得最后李光弼不客气的拂袖送客，也是因为这吧，原来，他们不是惧怕上阵杀敌，而是担心遭到同僚的倾轧！

    “你有没有见国李光弼的夫人？”郭子仪猛然回头问道，秦心月被他一看，心跳一下漏掉半拍，舌头也不听使唤起来：“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郭子仪慢慢踱步，踩着小河边上的软泥，一步一个脚印，“李光弼性格又臭又硬，和他爹一模一样，可以说，从没向谁低过头……那天，他却开口求了我，居然，是为了他新婚的妻子！他以为，我不仅会对他打击报复，而且，会连累他的妻子和家人，所以当时，他非常不情愿，却很诚恳的求了我……”郭子仪说着笑起来。

    秦心月跟在他身后，却听得鼻子发酸，骄傲如李光弼，居然为了她，放下身段去求过他也许最不愿去求的人，不管郭子仪的答复如何，他仍是不放心，所以，回到家就找茬休了她，以为这样是对她好……怪不得休书的最后一句写着：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亏她那时还自认比他心地要好，总觉得他又不孝顺，性格又古怪，原来，他把所有的事情都闷在心里，爱或不爱，孝或不孝，不管别人怎么说，他只做他认定的……

    “因为这样，所以我一直很好奇，他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郭子仪目光悠远，“你知道，李光弼这个人，可不是能轻易求人的，照他的性格，如果，他不是极爱他的妻子，断然不会迈进我郭家的大门！”

    爱，果真是能改变人的东西，如仆固，如李光弼，都找到了心头挚爱，而他郭子仪，即使家里已有一妻一妾，却仍不知情为何物，当李光弼求他的时候，他心里其实是羡慕他的吧！

    “你不是李光弼的远房亲戚么？那么，你应该见过李夫人吧？”郭子仪回过神，眼睛里精光一闪，看着秦心月问道。

    “啊？”秦心月刚刚也在沉思，被郭子仪丢这么大个弹子过来，不免有点慌张：“这个吗？我也只在他们结婚的……我是说成亲的时候，见过她一面，长得还可以，有点瘦……”

    郭子仪含笑看着手足无措的秦心月，这下，他可以确定她不是细作了，“你不是李光弼的亲戚吧？你确定你来投军的？”

    “呃？”难道被他猜出来她的身份了？他不会那么精明吧？秦心月手心冒汗，“就算我不是李将军的亲戚，就不能来投军吗？当兵不会也要靠关系吧？”

    “可打仗是男人的事！”郭子仪的语气严肃起来。

    大男子主义猪！秦心月心里暗骂了句，也敛起笑容道：“这是唐律规定了的吗？打仗时，男子上阵，女子靠边？其实，国家兴亡，人人有责！我们女子，武功体力及不上男子，做点别的，总可以吧！你看看士兵们，他们的衣服在行军打仗时破了，都是将就穿，被子也从没有人浆洗，现在才初夏，夜晚寒凉，士兵们若是因此生病，对白天的行动没有影响吗？……再说，则天皇帝，是女的吧，可她的气魄也不输男儿！而且，我们在军中的这些天，将军认为拖累你了吗？为什么你们男人总把自己想法，强加给我们，而不问问我们，到底需不需要这样的安排？”

    郭子仪惊讶地看着情绪颇激动的秦心月，心中登时一动，“从没有女子对我这样说过，你，还真是……”

    见郭子仪听了她的一番话，没有不高兴，反而眼神柔和许多，秦心月也见好就收，“将军，你懂的道理，自然是比小女子要多，之所以没有女子在你面前提过这些，还不是因为三纲五常？‘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规定了男人如天，女子，都低微到脚下了，哪有那个胆量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呢？”

    “可你就有这个胆量啊！”郭子仪目光灼灼，“你们在我军中的这些天，也确实没给我找麻烦，不如这样吧！你既想投军，不如到我军中，好歹，你们的身份我知道，还可帮着隐瞒些，毕竟，朝廷严律，女子是不能随军的。”

    这样的提议，秦心月低头考虑了一下，问道：“将军解围常山后，马上会回朔方了吧？”

    “不会那么快吧……这次，会在常山休整一段，以把史军余部清理干净。”郭子仪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却仍实话相答。

    这么说，要在常山待一段日子了？秦心月抬头，粲然笑道：“那就跟着郭将军吧？反正都是投军！”想到马上要和李光弼见面，秦心月几天前就开始失眠，想见他，可又害怕见……何况，现在的“子娴”，已经美貌不再了，若真投到他军中，她该如何自处？见到她现在的样子，李光弼会不会也和大多数人一样，露出嫌恶的表情？不！她受不了这个……

    “你愿意？”郭子仪看起来很高兴，“好吧，你今后就跟着我！”

    哎，为什么同是将军，李光弼就没有郭子仪那么圆通呢？秦心月看着郭子仪大踏步而去的背影，耸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