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雪已经停止了。天气格外晴朗，蓝蓝的天空澄澈透明，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脸上，温暖如故。我洗漱完毕，便走出酒店，打算去外面随便逛逛。道路还是有些许积雪，踩上去的时候咯吱吱响，我仿佛回到了童年时刻，心情变得无比愉悦。当我抬起头的时候，便看到迎面走来的尚无湛，他穿着咖啡色的大衣，双手酷酷地揣在口袋里，目光恣意地看着我。“嗨！早上好。”

    我装作没听见，打算低头从他身旁绕过去。尚无湛却伸出手，抓住我的手腕，瞬息间，一股温暖的热流涌入脉搏。我用力挣脱，却无法甩开他紧握的手。“如初，我们出去坐坐吧，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

    “如果我说我不想听呢？”我紧蹙眉头，表情冷淡地看着他。

    “一个小时，不，十分钟，可以吗？”他很急切地等我点头答应。

    “那么我不同意的话，你今天是不是不打算放我走？”我使劲抽出我的手腕，用拇指揉揉有些发红的关节。

    “你猜对了。”他笑道。我现在觉得，他和流氓痞子简直没有区别。

    我们去了附近一家西餐厅，坐在二楼靠窗位置。光线很好，我能清楚看到空气中的尘埃，正游离在我们之间。漂亮女侍者拿过来菜单，前来点单，“你好，两位，请问你们是用餐还是喝饮品？”

    “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特色菜，帮忙给推荐一下。如初，你喜欢吃什么呢？”他翻开我面前的菜单，询问我的意见。

    “我们这里有一款情侣套餐非常适合两位，它里面包含……”

    “不用了，给我一杯卡布奇诺就可以，谢谢。”

    尚无湛见我很是坚持，便不再多说什么。他合上菜单，告诉侍者，“那算了吧，我们就喝点东西。我要一杯蓝山，谢谢。”

    等侍者走后，我很不耐烦地对他说，“你说吧，有什么事？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麻烦你快点。”

    “我以为时间会有所改变你，只是未想到你比过去更固执。我始终都不明白，五年前的你到底是因为什么要和我分手？”

    “以前的事，我现在不想再提了，也早就忘了。”

    “那好吧，过去就让它过去吧。如初，这几年你过得好不好？”

    好吗？我轻轻问自己，一抹苦涩涌上心头。但我在尚无湛面前，依然笑得轻描淡写，“我过的很好。”

    “是吗？”他深邃的眼眸忽地忧伤起来，“可是我过得一点都不好。我以为时间一久，我就会忘了你的音容笑貌，忘记你的姓和名，然后我过我的生活，你过你的生活。但是五年都过去了，我却没有忘记你，相反你在脑海里愈加清晰，仿佛你从未离开过。这五年，我真的想了很多，也想明白了许多。人的一生其实很短暂，如果失去了该要珍惜的人，会是多么遗憾。以前年少时，我觉得世上最可恨的人便是我爸爸，但真看到他躺在医院里，病入膏肓时，突然之间所有恨意全消，心中居然会隐隐作痛。那一刻，我才知道生命原来是如此脆弱。”

    尘埃依旧在飘，在阳光照射下，我似乎可以看清它们所有的骨节。尚无湛脊背挺的直直地，他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光芒逼人。“所以，我决定不再叛逆任性，好好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人，包括你在内。我想和你在一起，爱护你，疼惜你。”

    “其实我这次来北京完全是为了你，当我在网上看到有关你的报道之后，便放下手中一切，马不停蹄地赶过来。酒会上的偶然邂逅，和你同住一家酒店，都是我提前安排好的。”

    “哦，是这样啊，那我岂不是应该很感动。”

    “陶如初，拜托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他在恳求我。曾经那个不可一世的尚无湛，居然有一天会对我讲出这句话。

    但是一切为时已晚，连我自己都没有办法动摇那颗冰封的心。我们之间宛如初见，轰轰隆隆的往事早已烟消云散。“我们是不可能的，早在五年前就不可能了。”

    “陶如初，你真的就这么绝情吗？分手分得干干脆脆，即使在我离开时，一句告别的话都不说。你知道吗？那一天我觉得自己要疯掉了。我一直在等你，等你……”

    前一秒还对他所说的话深信不疑，甚至跟着他难过，但我现在心里觉得真可笑。“请你不要再说那些谎话了，其实你当时已决定要离开，即使我去挽留，你也根本不会留下。”

    “只要你亲自来，我一定会留下。”

    “哈哈，那么你怎么断定我不会去呢？故意走的急匆匆，然后把所有责任推到我的身上。行了，尚无湛，你其实害怕我跑去，对吗？”

    “那是因为我爸当时病情危急，我根本没有多余时间。你最后来了，是吗？来了吗，如初？”

    “这个已经不重要了……算了吧，我不想和你争执这些无所谓的话题。”我起身叫服务员，准备结账走人。

    “你难道就不肯相信我吗？是不是你从来都不曾相信过我？”

    我回过头，平淡无奇的说道，但每一字眼都很铿锵有力。“你觉得我可以相信你吗？” 也许这句话真的很伤人，尚无湛开始沉默无语，闪亮的眸子一点点失去光彩。冬日慵懒的阳光横亘在我们之间，有那么一瞬间，我视线模糊，似乎看不清他的眉目。

    “你好，两位，你们一共消费八十元。”走过来结账的服务员，很有礼貌地打断我们的僵局。

    尚无湛迅速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信用卡，递给了服务员，“用这个结账，谢谢。”

    “等一下，我们AA制，各算各的。”我喊住了即将离去的服务员，拿出一张现金给她。

    尚无湛有种严重的挫败感，他表情悲伤地望着我，“你非要如此吗？连一次我请你喝咖啡的机会都不给吗？陶如初，你什么时候变成一个残酷无情的人？”

    “我不想欠你的。”

    “爱情宛如雪地里的那片樱桃林，幻想的时候，它枝叶繁茂，悬挂的果实娇艳欲滴，惹人无限遐想。但是，当你真正踏入雪地寻觅真相时，便会感觉迷惘，眼前原来只有大片白茫茫的雪，空无一物。”张立闻导演正坐在我的对面，仔细揣摩《雪地里的樱桃林》结尾那段话的寓意。

    果然尚无湛魅力不凡，那个享有盛名的大导演竟会亲自找上门，决定把我的新书改编成剧本。身边的小苏倒是忙的不亦乐乎，又是递水果又是斟茶。而我则是坐在沙发上，脸上不带任何表情，很没礼貌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也许我的目光太过于直接，他抬起头时居然会不好意思。“你的小说如果改编成剧本的话，可能很多地方都会有所变动。但你放心，故事情节以及整体结构是不会变的。”

    “张导演，我想我可能在电话里没跟你讲清楚，我决定不再翻拍我的作品。它对我而言，已经不再有任何意义。所以很抱歉，您请回吧。”

    张立闻整张脸都扭在一起了，对于他来讲，从未听过这样放肆张狂的话。小苏又开始对我大呼小叫，恨不得揪起我的耳朵教训，“陶如初，你在做什么呢？我真的搞不懂你，把你的故事搬到荧屏上，这不一直是你的心愿吗？张导亲自跑来，你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很抱歉，张导。我不想因为尚无湛的缘故，你才愿意接受我的作品，这无论对你还是对我而言，都是一种损失。”我把每一句话都说得滴水不漏，张立闻无力反驳，最终只有怏怏不乐地离开。

    等到晚上小苏睡着之后，我便蹑手蹑脚逃出酒店，总算可以呼吸到新鲜空气。一整天，小苏都没有给我好脸色看。她在房间里，像念经似的絮絮叨叨，后来又要收拾行李回夏川。

    我扯下她手中的行李箱，好言相劝，“不要生气了，小苏。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我真的不想依靠别人。你要相信，总会有一天，他们找上门只是因为我的作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