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护士们推着一辆担架车向手术室门口飞奔,边跑边焦急地大喊,“让开,让开……”挺着大肚子的孕妇,等待复检的乙肝病人,以及因为害怕打针而哭哭啼啼的小孩子,无不被眼前骇人的画面惊住,纷纷闪离。生命啊!脆弱的生命啊!每天为世间琐事忙碌的人们,看到此景,发出衷心的感叹。轻飘飘的,哪里都是轻飘飘的,我如同幽灵一般,漂浮在空中。我小心翼翼地伸出右脚,居然没有掉下去,这对于我来说像是在玩一个刺激的游戏,我高兴的手舞足蹈。
顷刻间,手术室大门“嘭”的一声重重关上,那声音仿佛是从地狱里传出来,令人毛骨悚然。紧接着红色指示灯亮起,医师们开始了和死神的搏斗。这时候,一位身穿紫色衫的少妇,匍匐在手术室大门上,她一边哭喊一边捶打铁门,“姐姐,姐姐,你千万不要有事,不要有事……神啊,拜托你,保佑我姐姐吧……”
她的声音听起来好熟悉,是……是小姨,我疯了一般飞奔过去。凌乱的头发下,是一张满是眼泪鼻涕的圆脸,果然是小姨。心倏地一沉,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姐姐,如果你走了,那么可怜的含初该怎么办呢?那孩子已经失去了爸爸,怎么可以有失去你?如初该有多伤心,呜呜……”
果真是妈妈,我焦急地拍打大门。出乎我的意料,但我想要进去的时候,居然已经身在手术室里。我迫不及待的奔过去,熟悉的脸庞、眉目、鼻唇……一点点出现在视线里。我伸出去的手,颤抖的不成模样,眼泪夺眶而出,“妈妈……妈妈……”
我完全被惊醒了,霍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天啊,原来是在做一场噩梦。我像是喝了迷魂药一样,头部昏昏沉沉,全身提不起一点力气。我伸出手摸一下出满冷汗的额头,很烫,看来我是感冒了。我无力走下床,去倒杯热水喝。
第二天上午,尚无湛还是来找我了。当时,我正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只是恍惚之中感觉有人敲门进来。他站在床沿边,很诚恳地向我道歉,“如初,昨天晚上的事实在很抱歉,我是喝多了。”
脑袋像是要炸开一样,我根本没办法思考他所说的话。后来他又说了些什么,而我一句都没听清,只记得最后离开时,尚无湛沉重地叹了口气。
“如初,你好了点吗?”待我醒来,林澈急切地询问道。
我吃了他为我买回的药,便沉沉睡去。现在醒来,烧似乎退了,整个人也清爽了许多。“嗯,好多了,谢谢你照顾我。”
“傻丫头,我们之间还用说谢吗?”林澈温柔地抚摸我的头发,他的眼神里满是怜爱。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有感激地冲他笑笑。阳台上放着林澈从花店里买来的百合花,他用花瓶盛满水,然后把百合花插进去。“这样的话,它们的生命就可以多维持一段时间。”
洁白娇弱的花朵,羞答答伸开打着卷的花瓣,叶子上滚动的水珠,在冬日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我闭上眼睛呼吸,空气里有着百合清雅的香气。林澈口中的“生命”二字,让我不由地打了个冷颤,那个可怕的梦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电话是在清晨六点打来的,正在梦乡的我被无休止的铃声吵醒。我拿起手机,当看到来电显示是小姨的号,心口突然蹙到一起。
“喂,小姨。”
“如初,你赶快来云城吧。你妈妈……被送到医院里……她这次好像挺不过去……我好害怕……好害怕……所以给你打电话,你赶快来吧……”电话那端的小姨早已泣不成声。
我感觉自己的手在发抖,声音也在颤抖,“你说的是真的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其实你妈妈早在几年前,就查出来得了胃癌,医生说是晚期,根本没办法治愈。所以你妈妈一直强撑着,能拖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以前也有好几次发病,可是这次真的很严重。”
这一切对于我来说,犹如晴空霹雳,让我猝不及防。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我咆哮如雷,“你们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
“对不起,如初,是你妈妈让我们瞒着你的,她不想让你担心。本来这次她也死活不让我告诉你,可是我担心你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妈妈……如初,你快点来……”
我换好衣服,简单装上行李,便冲出房门。尚无湛正站在门外,他一脸吃惊地看着我的满脸泪水,“我刚才醒了,听到你屋子里有动静,就起来瞧瞧。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妈妈病倒了……正在医院里抢救……”我推开尚无湛,飞速往电梯门口跑去。
“如初,等我一下,我开车送你去机场。”
到达云城机场的时候,正好是中午十二点。此时这个南方城市依旧如同过夏,二十八度的高温。阳光炙热毒辣,撒在裸露的皮肤上,竟然滋滋疼。
机场去市中心医院的路上,发生了交通阻塞,这对我来说简直是火上浇油。我终于等的不耐烦,推开计程车车门,超医院的方向奔去。空气闷热干燥,压抑得我根本没办法呼吸。路上行人纷纷驻足张望,心里肯定是在好奇,这个女孩为什么要跑的那么快。但这些,我已经无暇顾及。
医院走廊里空荡荡的,惟独只有热风穿过。豆大的汗水哗哗往下流,浸湿了衣服。我想大声呼喊,但是干涸的嗓子发不出一丁点声音。当我看到小姨朝我跑过来的时候,心跳的没有任何规律。
她一把抱住了我,痛苦地闭上眼睛,“还是晚了一步,你妈妈已经走了。”
风停了,世界在那一刻安安静静。我仿佛看到头顶是炎夏太阳,耀眼的光芒刺得我睁不开眼睛,它们毒辣地吞噬我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寸心。阳光在旋转,光线越来越强烈,我被完完全全的俘虏。
我张大嘴巴,咯咯地笑个不停,太荒唐了……太可笑了……太悲哀了……
小姨伸出手拍拍我的脸颊,她显然是被吓坏了,“如初,你是怎么了?你说话呀。你这孩子,不要吓我,好吗?”
天空渐渐暗下来,太阳终于消失不见,我无声地倒在了小姨的怀里。
待我醒来之后,就去太平间看望妈妈的遗体。从头到尾,我像是石雕似的,没有流下半滴眼泪。我面容平静地盖上她的脸,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出医院。身后的小姨和姨夫面面相觑,都惊诧于我的反常。
我一个人坐车回到妈妈曾经居住的地方,简陋房子的一室,屋子里也只有几件基本的家具。从我上大学之后,她便来到云城辛苦挣钱,帮我完成四年的学业。我进去之后,便关上房门,把窗帘拉的严严实实,然后躲到黑暗的角落里。屋子里一片阴凉,穿着厚外套的我,依然在不停地发抖。药水味弥漫在整个房间,浓重呛人的味道让胃开始翻绞,随时可能会呕吐。
绝望如同汹涌而来的汪洋,一波一波推至心口,疼痛的直喘不过气。茫茫黑夜里,我在水里拼命挣扎,乞求可以抓到一块浮木,但是两手空空,什么也抓不到。没有星星……没有灯光……一片空荡荡的黑暗……
不知道他怎么也会来到云城,不知道他又是什么时候静悄悄的来到我的身旁,一步一步走向,蜷缩成一团的我。他的眼睛里盛满心痛的泪水,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他把我抱入怀里,坚强有力,想要给我无穷的力量和支撑。
我终于哭了,伏在尚无湛的胸口上,太累了,太痛苦了。我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湛,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妈妈离开了我,一切太突然了,我根本招架不住……你知道吗?妈妈是我从小到大的唯一依靠。失去她,我像是没了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