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界二十诸天,第十四天,菩提树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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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天界正殿为中心,向北行万万余里,乃天界北空。此处,碎石遍布,草色全无,虚空荒缅,万物不生。
然,偏有一座逐天高峰立在此处,与山下的荒芜不同,山上松柏挺立,岚接丛林。唯有山腹之南,一片光滑仞壁,白岩著目,如同一面山之腹镜。
镜上无数黑影悬浮逡巡,近看,方知是山大人微,此壁形成并非天然,而是壁上之人开凿而成。
风吹过,有松涛阵阵,斧锤愔愔,却不闻一声鸟兽嘶鸣,越显的此地寂静清幽。
山下,有一白发白须、身着白袍的老者席地而坐,仰头上观,手举脖扬间,一壶一酒,甚得其乐。
在他背后,有一石台高高独耸,丈阔方圆,裂痕遍布,也不知在此处立了多少岁月。
石台上,一处斑驳中,一株幽弱的细草诡异的破石而出,异形异相,茎叶全白,夹在黑泥沟陷的石缝中,愈显得一尘不染,出世离奇。
又一阵风吹过,卷得草儿悠长的叶瓣摇摇舒展,如舞如跃。倏忽间,不知何时,草儿边出现了一团影物。
那影物方一现形便一跃纵下石台,伸展成人影形状,迈步向前方的老者走去。行动间,隐隐见水荇牵风翠带长,身姿袅娜,轻盈无比,纵使面容不清,但也可辨出是名少女。
少女走到老者身畔,影身一团,坐了下来:“你是谁?”
清脆的语音,如孩童般天真的语气,老者不妨,惊讶的转过了头:“你?!”
浓眉下,老者眼中精光一闪,刹那间迸发出无数种情绪,惊喜,错愕,到最后,化成浓浓的喜悦加淡淡的好笑,再加上一点点的惋惜,老者端起一杯琼浆一饮而尽,像在庆贺:“没想到,陛下恨不得天天日日、时时刻刻的守在你跟前,而你却偏偏在他有事不得不离开时现了形。嗨,真是,真是……”
“什么真是?”幻影少女不解,歪着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是谁?”
“怎么?”老者浓眉一挑,揪揪自己的胡须眉毛,板着脸作气道:“你小丫头还生一趟,连师祖都忘了?”
“师祖?”幻影少女动了动,将模糊的脸凑近老者左打量、右打量,忽的笑了,咯咯如银铃:“你莫骗我,我是菩提花魂,全靠我自己吸取天地灵气才初初修成人形,哪来的师祖?”
“你真都忘了?”老者面色一沉,目露凝重,“你忘了清风洞?也忘了仙界?玄天真人?老老白毛?”
摇头,再摇头,摇得幻影少女的脸像水波一样荡漾。
“怎么会这样?”老者喃喃,垮下了肩。
“我应该记得什么吗?”少女倒是好奇,追问不已:“那你给我说说,什么是仙界,谁是玄天真人?”
“老夫就是玄天真人。”老者回过头,目光灼灼的望着幻影少女:“也是已飞升的前仙界掌门,而今被乾坤之主派来重修姻缘壁,说起来,也曾是你的师祖。”
“曾是?可我怎么会有师祖呢?”少女越发不解,用手搔了搔头。
“那你,对万事都没有印象了吗?哪怕是你修炼的这百年?”真人眯起了眸,笑得慈祥且高深莫测。
“嗯——,也不是。”少女不安的动了动,低下了头:“我总是会梦见一个人,长得很好看,可他总是冷着脸,黑黑的眼睛看起来很哀伤,很哀伤。我——我有点害怕……”
“害怕?”真人的表情很奇怪,忽的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你居然会怕他!”
“为什么不能怕?!”少女急了,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我、我又不认识他,可他偏跑到我的梦里来,还、还对我……”
少女打了个寒颤,说不下去了。
“对你怎么了?”真人不急不躁,又端起一杯琼酿,目光促狭的在少女脸上打了个转。
少女却没回答,扭扭捏捏的拨着手指。突然,一个大跳离地三尺,吓得玄天真人跟着手一抖,琼酿洒了满怀。
“不好了,有人来了!好像,好像是——”虚影一闪,倏忽不见。
玄天真人目瞪口呆,半晌,目光移向湿的不怎么是地方的下袍,无奈苦笑:“这臭丫头,还是那么冒失。”
话音落,一股凛意遥遥逼来,莫名的沉重感压得山风都开始晦涩,真人面色一变,匆匆起身,刚立好,只见一道墨光烁天而来,落在大石边。
光影散去,化作一个身形高大,肩宽如山的男子负手而立。一袭简单的黑袍,领口微敞,露出胸口半幅墨色的龙纹,正是乾坤之主轩辕恨天。
“见过陛下!”玄天真人行了礼,目光假作不经意的扫向石台菩提,小小草儿茎叶低垂,像缺了水似的蔫吧。
“如何了?”轩辕开口,语声低冷如冰,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姻缘壁已凿成,明日便可开始凿刻万生姻缘了。”真人俯下了身,恭敬的回答。
“嗯!”低低一应,轩辕抬手,长指轻轻触上了身前的菩提:“你退下吧!”
“陛下——”玄天真人起身。
“还不退下!”轩辕厉喝,声音陡沉,肃杀的王者之气震得玄天真人都不禁心头一抖,屏息半刻。
老眼偷偷再瞄向前方,只见陛下唇角微微牵起,目光和暖,专注的盯着身前菩提,长指小心翼翼的抚弄着卷起的叶瓣,而菩提却偏偏挥舞着长叶,像个调皮的孩子似的躲闪着陛下的手。
一神一草玩得不亦乐乎,眼里根本再没有他人的存在。
真人不由微微一笑,目中却泛起感慨之色,转身,再不发一言的静静离去。
“是陛下不让老夫说的,可不是老夫欺君不报哦!”心里轻快,玄天真人一抖长袍,远远的坐了开去……
终于无人打扰,轩辕笑了,墨眸镀上一层暧暧的明光,像能散发热量的黑日。
“生气了吗?”他开口,低沉的语声如夏夜里最熏人的风,“这么多天没来看你。我到下界去了,有些事,不得不亲自去一趟。”
草儿不知是听懂了还是舞累了,渐渐的停了下来。
他舒了一口气,笑容渐大慢慢俯身,鼻尖触上了最顶端的嫩叶,饱满的唇,离生着细细绒毛的草茎只差一毫。
呼吸间,他卷进了最清新的草香,也将他的气息炙炙的喷在了菩提身上。
草儿一颤, 盈盈羞态,益发可爱。
他一笑,右手挥起在左腕上飞速划过,立刻,有血从腕上喷溅而出,滴滴答答淌进了草下石缝里。
瞬间,草儿舒展了全部叶瓣,莹莹幽幽,雪色更盛。一点小小的花蕾,如米粒大,渐渐凝在了草茎顶端。
“你,”轩辕抬手,惊喜的抚上了花蕾,“我等了,好久好久了!”
树摇,风动,斧凿叮咚,除此之外,万籁俱寂。
轩辕在石台边守了整整三个月,或打坐,或喂血,或什么也不做只是与菩提静静相对,直到随喜传来下界疫兽作乱的消息,方才离去。
“叮叮当当……”
“滋儿咋……”
那人走了,连斧凿的声音都变得欢快动听,连老头喝酒的声音都变得畅怀几分。
草儿一动,幻影再现,这一次,她有了清晰的五官,飘渺的蓝裙,发丝根根,如灵镜里的幻象。
少女欢喜的转了一个圈,举起双手在眼前看了又看,直到能看清每一根指尖的螺纹,这才颠颠的跑到了老头的身边。
“喂!”
“叫师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