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奶奶的话真刺耳!
但细想起来,当年淘气哥哥的死真的太意外了。……后妈哭得死去活来,家象塌了天。那情况……还真有老人说的意思。但让人费解的是淘气哥哥明明是蛇咬死的,后妈为何把我视为真凶?她发疯了,变态了,对我爸爸象老虎,对我象母夜叉。她哪有女人味儿?哪有母女情?象我家祖宗的祖宗,法西斯了她!
“说到你凤枝婶儿提那媒……咋说呢?姓田的是有点不出众。”六奶奶思忖一阵,又说:“可这婚姻事儿哪儿有十全十美的?人家讲有好汉,没好妻,赖汉子娶个花媳媳。就是这理儿。他田家就那个独生子,爹在村上老干部,有钱有势。儿子是娇生惯养长大的,毛病不少。可是孙女,奶奶是过来人,啥都清楚。这俩人新婚都生茬子,谁也摸不透谁的脾气,他姓田的就是一身错处,你只要懂得过日子,行的端,走得正,好好调教他,也浪子回头金不换不是?”
天哪又是一套理!我头都大了……
只顾闭着眼睛说哩,她也不想想俩人般不般配!姓田的那尊容……妈呀我看见都哆嗦!让我与他同床共枕?还调教他?我的天真不如死了痛快!
我出了六奶奶家。不敢再坐了,感觉无奈而烦躁,怕转神经病。
回到家里,见天不早,我想为爸爸做饭。不料他抬头一看是我,忙问:“去哪儿了?半天不见你!我想问问,那婚事儿考虑咋样了?”
“爸爸,您给我讲实话,是不是我妈去医院时候拿田家五千块钱?”我心里憋不住了,只好问。
“没……。没错。”
“这咋弄的?您考虑过后果吗?”
“你啥意思?别想着我五千块钱把你卖了!说良心话不指望你,也指望不上!我就是以后剁骨头削扣也还得上!”
我忍泪不住……
“不敢说你了妞妞,我咋说?好不容易把你盼回来了,心想着快点去医院看你妈。可你出去一圈儿净整些乱七八糟的!”
“跟您说实话爸爸,别说我现在没钱,即便有钱我也不去医院看她!”
“你……你……我让你回来干啥?成精了你!咋想的?是不是就想着移那贱婆娘的坟?”
“贱婆娘……贱婆娘……爸爸呀,我妈妈已经死十几年了,你们好歹夫妻一场,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为啥这样恨她?”
“你想着她是吧?哼!真是儿不嫌娘丑,狗不嫌家贫。老子不管你,随便!”
“爸爸呀,女儿真不知道您啥心思。”我不禁泪如雨下:“……爸爸,咱家都苦命人。您能娶我后妈也算是造化。可是,女儿过的啥日子您最清楚。记得那年冬天,因为我偷吃块儿好馍被后妈发现了,她打我一顿不算,又把我撵了出去。外面冷啊,大风呼呼地刮,我冻得只打哆嗦。那时候我谁也指望不上了,就想到了我那死去的妈……天已经黑了,我哭着深一脚浅一脚跑到了妈妈的坟上……我哭啊……哭啊……睡着了。冻醒了,趴坟上还是哭……爸爸呀,女儿说心里话。我心里真的只有亲生妈妈!现在她的坟在人家地里出事儿了,怨谁?当初你要是把她安葬在虎家的老坟地。能有今天吗?”
“你……你……你走吧!走哇!我以后永远都不想见你……”
爸爸的目光令我颤栗……
“……爸爸,我这样错了吗?爸爸……”
“滚……”爸爸怒吼着,抓起床头的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
“爸爸……对不起……”我眼含热泪:“……我一定要移我妈的坟,您别想着我一个女孩儿办不到。听着,我就是用手抠,也一定要把妈妈的骨头扒出来放一个安稳的地方!我决不会让人把坟崩了……”言罢,拭泪出了屋门。
手机突然响起来。
我忙接听,原来是鹃姐的电话:
“……虎妹,你咋搞的?经理见你没返厂暴跳如雷。干啥呢你?再不回来事情就严重了!”
“姐,我……明天回去好吗?”
“还明天呢,现在就回!你可知经理的态度意味着什么?有啥大不了的事?”……
我无奈之中挂了电话,惶恐不安地到阶玉家。
……“这头痛事儿怎么都让你赶上了?还让人活不活了?”嫂子听我哭诉一番,直皱眉:“虎妹,你可得想清楚了,这移坟不是小事儿。你想想啊,得定个黄道吉日,得找人。待客。还有,这十几年了,那棺材咋样了?是不是条件具备了再说……”
“嫂子呀,人家就给十天期限,你说……”
“抱歉,嫂子真的帮不上忙……”
是呀,嫂子这是实话,找她有啥用?想来想去,只有去县城找良子了。可是,他会帮忙吗?他万一再不痛不痒,那该咋办?……我不禁泪流满面。
“虎妹呀,嫂子真的很疼你,真的替你犯愁。你说说,搁我身上都疯了你知道吗?我看这样吧,移坟的事你慢慢想办法,眼下先把田大榜这钉子拔了!”
“踢了田大榜?你有招儿?”我一愣。天哪我梦里都想的事!
“没错,我有一计,管让田大榜措手不及。而且那五千块钱也不敢要!”言罢,嫂子对我耳语……
我惊愕:“这啥事儿?……。我不干!”
“怕啥呢?准是有惊无险!放心就是了!”
万般无奈,我只好答应了。
我听嫂子的吩咐,去媒人家说了想与田大榜约会的事。
果然,当天晚上媒人匆匆见我,说姓田的在她家一切准备就绪,正等待我。
我的天来得也太快了,我好恐慌。
夜色里,我心神不定地跟媒人往她家走,一遍又一遍地想着嫂子的嘱托。……太紧张了,象做贼。前瞅瞅后看看,累得直喘气儿,总算到了媒人家的大门口。
这凤枝婶儿乃一寡妇人家,莫说我一女孩,全村的人十有八九也不常来。寡妇门前是非多,再说她人又难看。就那张脸象患了贫血,而且鼻梁上密密麻麻的黑星儿象一群饿不死的蚂蚁。她男人在世临出远门时候,才会盯她一阵心里说:“哎呀我越看越放心!”
……进入院内,只见贼亮的灯光从门缝里射出来。我越看越怵,想扭头跑。
媒人推门道:“虎妹你看,婶儿不骗你吧?这大榜呀一听说你想见他,一溜烟跑镇上买了吃的喝的。多在乎你呀!象这样疼你的人往哪儿找?”
说话间,田大榜已经笑容满面地站到了我面前。太难看,皮笑肉不笑。
“小妹……你终于来了?”他说着想拉我的手。我猛一缩,象怕狗咬了。
媒人说有事,匆忙离去了。我唤也不应……
我愈加害怕起来,一时间想起《潘金莲》中的一折。也是媒人家,西门庆和潘金莲首次约会。媒人跑了,那西门庆兽性大发……
嫂子呀嫂子呀!这一回你要是把握不住,我虎妹真死你手里了!
一股儿菜香扑面儿来。我仔细看去,见室内的桌面上摆着七碟八碗。而且有一瓶酒,瓷瓶的,灯光下闪闪发光。那田大榜嘴咧得似大风吹裂的花瓣儿,高兴得得外甥一样。
“小妹你终于来了!再等会儿我都急疯了。”说着又拉我的手。没躲开,终于被她捉住了。
“客气啥呢?坐坐!”他说着,魔术师一样拿出一支玫瑰花来——我看象是,只是灯光太亮。那花儿没了鲜艳。似喷了灭草剂……“小妹请笑纳!”他全然毕恭毕敬之态,声音都颤了。
无奈之下,我只好接花儿。转脸看一眼门口,说道:“门开着呢,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