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块。先付款,后动工!”那公司的老板听了我的要求,立刻不假思索说。
“说啥?五……五千?”我愕然地望着他。只见他身穿毛领的军大衣,又络腮胡子,象奶头山上的许大马棒。
“姑娘,说实话五千够优惠的了!”他振振有词:“你想这鸡毛蒜皮的事儿?这是人世间既粘霉气儿又出力不讨好的活儿!人不是逼得没办法了谁干这?跟你说,本来按规定是八千。你想想,你要求的还不是普通活儿,从这边挖出来,再那边埋。过程复杂,又疏忽不得。现在钱虚得很。一个几十岁的老头儿干天杂工也要五七十块,况且这掏力气,寒冬腊月都得汗流浃背。还有,我们公司还连带多项服务。看风水的,凑哀乐的,白事顾问,法律援助。最重要的,还有人哭灵。这哭灵的大都是戏曲擂台上的擂主,一次出场费就要几百。你说我容易吗?”
我听傻了。
“目前这哭灵的我预约四位,唱的段子是《秦雪梅》,《卖苗郎》,《小寡妇上坟》,还有《刘备哭灵 》。哭灵是一等苦活儿。我们这里有一个叫小花的,有一次在灵柩前哭着哭着昏过去了。她太投入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感天动地,催人泪下。不是亲娘胜似亲娘,把老人一辈子的功德都唱得淋漓尽致,你说那功夫如何?后来人们把她抬医院里输半天水才清醒过来。就让你说,这人才一天不给一百二百的她干不干?”
“棺材总得用一等的吧?”鹃姐问。
“我说姑娘,没吃错药吧?跟你说我们这儿只提供服务,而且你们管饭。没好赖,都下力人,有方便面和矿泉水就行。”
“弄半天不带棺材?”我失望。
“哎呀姑娘,你说这搓麻绳都不转圈儿!我们再带棺材还挣个啥?就像盖房的只冲着一平米多少钱,哪有再买水泥和钢筋的道理?”
我和姐面面相觑。
“咋弄?说个痛快话。同意了先交一百块定金,指定日子我们去。不过得说好,动土钱必须把款一次付清。”
无奈之下,一百块钱交了。是我和姐凑的。
返回宿舍,我和姐没说一句话。是呀,算起来事情下来起码七千左右,对我们而言简直天文数字,往哪儿弄?
“其实有财路,就是咱看不上。”姐思忖着说。
“啥路子?”
“没听人说吗?要想富,挖古墓。要想跩,找个大款当二奶……”
“说啥呢?第一,我没那贼胆。第二,别说我不愿干,就是我妈妈在天有灵的话,她宁愿自己的骨头让穿山甲咬了也舍不得女儿!”
“是呀,姐也知道这是白说。不过,还有一条值得考虑。虎妹,姐想着……是不是短时期内找个男朋友?那要是说定了,弄个五七千的也不是问题。你说呢?”
我摇头。
“这完全可以呀?虎妹,姐想来想去,眼下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姐别说了!”
“你啥意思?你心里……是不是还想着良子?你……”
“姐,能不能再想别的办法?”
“真的还想着他?”
“……”
“这事儿不管了我!你看着办吧!”姐愤然离去……
我哭了……
说心里话,姐说的也不无道理。可是,真的答应了意味着什么?又一个人出现了,尽管他有钱,可解燃眉之急。但怎样与他相处?他会象良子一样保护我吗?他有良子那种气质和让我温馨的归属感吗?万一处得不好又怎么办?
……前思后想,实在没有更好的主意。又仔细想想也是,眼下啥事比移坟重要?再说,人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虽然还想着良子,但他妈妈那头儿卡死了,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干吗不重新选择?只是……唉!
姐又下班回来了。依然冰冷一般。
“姐……要不……就依你的意思吧!”我终于说。
“啥意思?”
“就是……再找个……”
“我不管了!别瞎咧咧啊,我忙!”
我觉得脸热辣辣的……
又一天过了,我不禁心慌意乱。屈指算来韩庄规定的日期没剩几天,反正板上钉钉的事,十日内……也许更短的时间他家将用炸药……这咋办?况且殡葬公司那边两日内无回音定金都作废了。移坟哩,指望啥?莫非真的逼得我到时候用指头去抠……
这一天姐下班回来突然对我说:“虎妹,跟你商量件事。”
我不禁惊喜:“姐,有办法了?”
“跟你说,公司二车间的马晓燕你还记得吗?”
“不就是好描眉那个?”
“没错。她今天跟我闲聊的时候说,她的一个表哥就在这城里的一家农业银行里……”
“姐,你是说……借贷款?”
“听我说嘛,想借贷是其一,这二呢,那人有美术爱好。听马晓燕说,那人急想参加市里的有奖美术大赛。可就是眼下缺一个合作者。就是……就是一位美丽少女……”
“姐,听错了吧?他是不是征婚?”
“不是不是!想起来了,情况是这:那人要参加的是人体素描大赛。这素描……你懂不懂?”
我摇头。
“我想呀,反正就美术方面的。哎呀那人最近急坏了,他说,合作成功后一次性付五千块酬劳。虎妹,你看…… ”
“这……咋想着有点悬。”我叹气:“这心里象驴踢着,能憋着气让他盯着在纸上画来画去?再说了,万一他心怀鬼胎,看着看着邪劲儿来了,姐,那不是飞蛾投火?”
“咦!哪儿想哩?人家有知识人,都坐怀不乱,文质彬彬。哪有你想的坏?说不定这次合作得愉快,以后你们就是伙伴关系。听人家说,创作的灵感只取决于少数人,一旦成功了谁都有成就感。谁都离不开谁。真有那一天,虎妹,你就不用下大力挣钱了知道吗?唉!怕就怕人家看不上咱。”
我终于动心了。
当天晚上,姐跟马晓燕通了电话。很快,我们与马晓燕的表哥联系上了。那人唤马志明,听声音似太监。很意外,他要求八点钟立刻见面。
一辆昌河车拉着我们在街上转了几道弯儿。我都转向了,才在一栋楼前停下。有人把我们一直领到马志明的家里。
刺眼的日光灯下,马志明出现了。我仔细看去,见他约三十多岁,瘦而高,一股儿风吹倒的样子。脸长却没肉,深深的眼窝儿里亮俩小眼珠,象周扒皮。
“你们谁是虎小姐?”他问。
“您就是马画家吧?”鹃姐望着他。
“过奖了!我业余爱好罢了。你们是……”
“哦,这是我妹妹!你看咋样?”
“哎呀不错!其实你们两个都很有气质,苗条淑女,花开争艳,很受人欢迎的!我看这样,你呢先在这儿看电视,让虎妹小姐跟我去创作室一下,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