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成老汉一晚上几乎都处于半睡眠状态。宋珂一直没有从乔镡的屋子里出来。宋珂就象一直站在他的心尖上嘲笑他、撕扯他。别墅的发电机在十点钟就自动停机。他有手电。他多次打开手电看时间，看一回时间，再悄悄走到院子里张望一回，甚至还想过，要上二层楼去偷听……当然只是想一想而已。想，在乔镡身上他只是想的多一点而已。

    天亮了，鸟儿们鸣叫了。那是生命的歌唱，多么美好。不论是什么样的生命的歌唱，都是那么美好，因为那歌唱富有灵性。树成老汉平常对这些鸟儿的歌唱充耳不闻，今天更是格外烦。

    “妈的，讨吃鬼——大讨吃鬼——该死的家伙，呸——”

    树成大声吼叫。那叫声非常响亮，大院似乎都抖动了。吼叫声接连不断在大院回响，树成从骂麻雀开始，接着又骂狗，甚至骂太阳，骂风，反正只要宋珂没有从乔镡的屋子里出来，除了乔镡之外的所有人，所有东西都得罪了树成，那吼叫声就象恐怖分子的炸弹，经常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在意想不到的地点与时间，也是因为意想不到的原因就经常炸响。

    吼叫把乔镡惊动醒了，看看表，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多了。好一场甜睡呀！她看看身边的帅哥，心里叹道：老天爷哪，您能每年赏赐给苦命的乔镡一天这样的时光，我乔镡会天天给您烧高香哪！不过，也好，快四十岁的乔镡又能有这么甜蜜的一天，虽死无撼了。

    怎么会想到死？突然，乔镡的丰腴的脸蛋上滚下大滴大滴的泪珠来。

    “嗨，小蛋蛋，您怎么为我宋珂流下伤心的泪水，难道我的死期来临啦？”宋珂也醒了。他发现了乔镡的眼泪。

    乔镡笑了——她想起昨晚上不住气地、忘情地呼唤他小蛋蛋而笑了，赶紧把眼泪揩去，说：“我太幸福了，小蛋蛋，可惜乔镡老了——啊，老了更有耐心，也好。爱情对谁都是公平的，就是命运这个狗东西好作弄人。命运，是王八蛋，管他呢——啊，我突然想到要给你生个儿子。也许，我乔镡会有这个幸运？！啊，我幸福的忘乎所以了。看看树成叔怎么啦？”

    “树成叔——”乔镡出现在二层楼她的屋子门口，叫道。

    树成的吼叫声象突然断电的汽笛——无踪影了，只见他战战兢兢，手足无措，就象胆怯的孩子站在威严的母亲面前，或者就象他心中万分敬仰的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突然出现似的，他可怕地战栗……

    宋珂也出来了。他看到树成那副可爱的形象说道：“树成爷爷，您老人家是不是要上厕所啦，小心尿在裤子里呀——天哪，树成爷爷的炸弹是不是全部扔光了——没戏啦？！”

    树成恼怒地乜斜宋珂一眼——只乜斜到宋珂，再没有往宋珂旁边乔镡的身上扫射一丝 一毫——便赶紧向厕所走去。

    过了一个长长的午休，乔镡来到宋珂的平房里。宋珂懒散地躺在床上，看着依然喜气洋洋的乔镡，心里暗自惊叹：这个女人一定是恋爱啦，否则她哪来的那种娇媚，那种情韵？！

    “你在这里安心住着吧。你现在是孤立无援，让乔镡来帮你一把吧。”她用平静语气说。

    ——女人之所以能成为出色的经营管理者，大概就是善于把女性的温柔转化为一种具有不可抗拒的亲和力的原因吧——宋珂想。

    她说：“我希望你留下。你把我也留住了，没有办法。不过，我能给你做点什么？啊，你应该把你的资金安全带出来，没有资金，说什么都是白搭。”

    宋珂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懒散地假寐——这是他的掩饰。

    “啊，你不信任我。可是谁来解救你？”

    “为什么女人总是对钱特别在意？我有一个朋友，夫妻两个一生气，他的老婆总是跑回娘家，走的时候，即使生天大的气都忘不了把钱、存折都带上……”

    “经济决定一切。傻瓜，你别胡扯。我是为你好。”

    “您别误会，我现在不知道如何是好。但是，钱，不是现在的首要问题。我身上有钱，够用。”

    “多少？”

    “三五万还不够吗？”

    “啊——不行。”她若有所思地说。

    “什么不行？”

    “我说，你必须有足够的活动资金，要作一些疏通准备。你的钱是不是拿不出来？有多少？”

    “在省城有三百来万。”

    “不是用你的名义？”

    “不是。”

    “我可以帮助你把钱取来，没有问题，我银行的熟人多。是谁给你保管？亲戚？朋友？”

    “朋友。”宋珂说“我没有的亲戚，只有一个义父，他不在省城，快半年多没有联系了。好吧，什么时候取钱，我肯定会麻烦您，小蛋蛋。”

    “你是不是要去投奔你的义父。他在哪？可以打手机。”

    “不，我们从不用手机、电话联系，不，甚至都不写信。他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什么时候见面，他会亲自去省城跟我见面。我们一直就是这样。我无法左右他；他也无法左右我；但是我们总是融洽地在一起生活，虽然有时远隔千山万水，也觉得心心相印；虽然心与心贴近，可是谁也无法真正接近谁。”

    “你们父子两人是当代的高人。”

    “他象个谜。是的，万不得已我必须找他。真的。”

    乔镡笑了。她说：“有意思。我理解，再简单的事情里，都会有个谜。人就是个谜；你也是；我也许更是；可是人就是走不出这个迷呀。”她坐到宋珂身边，用她那丰润的手轻轻抚慰他的脸颊说“假如你有一千万，会交给我保管吗？”

    宋珂顽皮地望着她笑而不答。

    她用假装严厉的目光逼视他。

    他说：“大妈，虽然您也不是我的亲人，可是我的小命都在您的手里捏着，钱？算什么呀。”他把头依在她的温馨酥软的胸前，突然用纯真深情的语气说“我真想在这里能与您厮守这辈子。”

    她的手臂出现了一阵激烈而短促的战栗。她的脸色也出现一阵短促的莫明的惶恐。

    “您，动心啦？”他感觉到了她的异常，问。

    “不。我想动心，可是害怕。”

    她的脸上的忧惧突然变得非常沉重。当然，她知道他没有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