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里的稻子黄了,到了收获谷子的季节。
高岭地处高寒山区,很多农作物只能种一造,稻子也是一样。
这里种的稻子分为两种,一种是和平原地区的一样,是水稻;还有一种是种在在坡地上的“旱谷”。
一天晚饭后,队长来了。谈迅拿了一张凳子,请队长坐。队长摆了摆手说:“我就不坐了。来这里是想通知你们,明天要到队里最远的稻田收稻子,中午回不来吃饭,你们要准备好中午吃的。明天早上六点半出发,不要迟到了,不然你们是找不到地方的。”说完,他就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一队的就忙开了:烧火的、洗米的、涮锅的,一阵乱响。
“一大清早的,吵什么吵啊!还让不让人睡了?”盘山抗议了。
张卉回敬了一句:“有意见上厕所提!”
“哎哟,你明明知道寨子里没有厕所,大家屙的都是‘风流屎’,这不是明摆着不让提意见嘛!”连岳的一番话,逗得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一个女声嘟嘟囔囔的说:“死不要脸的,这种话也亏他说得出口。”
“起来起来,反正也睡不着了,不如早点找个地方‘蹲坑’去。”三队的晏涌说。
谈迅懒得参与他们的嘴仗,掀开水缸的盖子,只剩下一点点铺底的水了。他挑起水桶,就要出门。
“你还要去挑水,来得及?”王蕊问了一句。
谈迅道:“我现在挑水可以跑着上山,最多十分钟就够了,不然洗脸都没有水。”边说边就出了门。
整个寨子还笼罩在灰暗的夜色当中,只有“叮咚、叮咚”的舂米声,打破了黎明前的宁静。谈迅沿着石阶路快步跑下山,来到公路旁的小河边,扁担就扛在肩膀上,也没把水桶取下来,一左一右的把两个水桶往河水里一“舀”,就挑起满满的两桶水往回跑。
说起挑水跑上山,要的不仅仅是体力,更重要的是做到桶里的水不会晃出来。刚刚到寨子的时候,谈迅就看到有一个壮民,可以挑着满满的一担水跑着上山,而自己就是慢慢走,桶里的水也会洒出来。就为这,他观察了很多次、也练了很多次,慢慢的,他就明白了不让水晃出来的关键,只是一个“顺”字,也就是身体的摆动要顺着行进的方向、转弯的幅度进行调整,不能死板,腰扳要活。
谈迅挑着满满的一担水进了门,王蕊有点惊异的哝了一句:“那么快,你挑三担我可能一担都到不了。”
“废话少说。饭煮了没有?”谈迅把桶里的水往缸里一倒,问道。
“仲圆圆她们在煮。”
煮好、吃过,把剩余的饭菜装进饭盒,天也就蒙蒙亮了。一队的五个人挑着担子出了门。
因为是队里今年第一次收谷子,在村口的空地上,热热闹闹的来了好多人,边上摆了两个上宽下窄、约一米见方的“木斗”。谈迅问文书:“老龙,那两个是什么,是干什么用的?”
“那两个东西叫‘打谷桶’,割下来的稻子在里面摔几下,谷子就脱下来落到桶里了。”老龙答道。
队长一声令下:“国轰!”,一队人马排成一溜出了寨子。
谈迅往前赶了几步,追上了走在前面的文书:“老龙,刚刚队长说的‘国轰’是什么意思?”
“是出工干活的意思。在壮话里,‘国’是‘干’、‘做’的意思,‘轰’是‘工作’、‘活路’的意思。”老龙解释道。谈迅点了点头。
民兵排长梁卜力是个朴实而健壮的小伙子,他扛着谷桶走在了队伍的前面,一面走还一面咿咿呀呀的唱起了山歌,跟在后面的一个妹子和他对唱起来。谈迅不懂他们在唱些什么,只是觉得有点好听,从大伙不时发出的笑声来猜,估计是诙谐说笑的那种内容。
就这样一路走来,不知不觉的翻过了一个山坳,又顺着山梁走了近两个小时,队伍来到了一块比较开阔的坡地,一片梯田静静的呈现在人们的眼前,田里的水早已干了。
女人们开始下地割稻子,男人们还在悠闲的抽着水烟筒。插青们不抽烟,也都拿起镰刀加入到了割稻子的行列。
摆在地上的稻子已经很多了,男人们终于抽完了烟。他们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拿起摆在地上的一把把稻子,走到打谷桶的跟前,一下、一下的往桶边摔打着,山谷中回响着“咚、咚、咚、咚”的打谷声。渐渐地,地里的稻子少了,打谷桶里的谷子多了。
稻子收完了,大伙都拿出了从家里带的饭菜,大多是用蕉叶包着的捣碎的玉米和大米混合而成的饭团,还有一些萝卜干之类的咸菜。
文书折了两根芦杆,在衣襟上擦了擦,对谈迅说:“这就是筷子。”说完,打开蕉叶包着的饭团,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插青们看着自己饭盒里的白米饭,还有豆角焖猪肉,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文宗说:“都过来尝尝我们的,我们从来没吃过壮家饭,也想尝尝呢!”
于是,午饭变成了大会餐,你到我这里夹一口菜,我到你那里吃一口饭,嘻嘻哈哈,倒也别有风味。
饭后稍息,队长说:“这是队里今年第一次收的谷子,都挑到公社粮站,交公粮。”
交完公粮回到寨子,太阳已经落到了山尖上,傍晚临近了。
离开越城已经有十天了,中秋节也就到了。插青们都收到了家里寄来的月饼。
晚饭后,满天厚厚的云层遮挡了月亮,夜,黑沉沉的。大伙把月饼凑到了一起,默默的吃着。
谈迅觉着没意思,就一个人先回到房间,百般聊赖的躺在床上,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呜呜、呜呜、呜呜……”谈迅被一阵压抑的哭声吵醒了。他睁开双眼,看到文宗重重的翻了一个身,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哭声是从对面的女插青房间传过来的,大概是谁在想家了。像是得了传染病,越来越多的哭声陆陆续续的响了起来,晏涌有点恶作剧学着二胡的声音,哼起了二胡曲《江河水》。悲凉的曲调,刺激了对面的女孩们,使得哭声越来越大。
谈迅有点烦了,喝了晏涌一句:“得了,你就别火上加油了,明天还要出工呢。”
《江河水》不再“流淌”,然而哭声并没有就此而止住。谈迅从枕边拿起了口琴,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嘴唇,吹了起来:
……
跟着口琴吹出的《青少年运动员之歌》的旋律,对面的一个女声唱了起来:
“风里锻炼雨里考验,
我们是一群展翅高飞的海燕。
在波浪里出没,
在碧空里盘旋,
练就了一身胆,
练就了一身胆。
样样本领过得硬,
要求从严不从宽。
千难、万难,
千难万难都不怕……”
渐渐地,独唱变成了齐唱,哭声也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