钳一班的班长姓谢，四十多岁的样子，头上戴着一顶似乎戴了很久的蓝布工作帽，帽檐软软的耷拉着。他是一个一米八几的大汉，桐城人，1954年参加工作，六级钳工。

    谢班长挨个介绍了班里的成员，负责带谈迅的师傅姓林，冠灵地区人，也是一米八左右的大个子，1956年参加工作的四级钳工；身高也有一米八的覃剑凝跟的是女师傅，姓王，1958年工作的辽宁人，三级钳工。同一批来自天凌的学徒还有四个女的：嬴知阳、陈燕倩、艾萍，原来是度采或天凌县的知青；龙丽锦是天凌农村的壮族姑娘。另外还有三男二女早一、二年到这里的学徒，分别来自御灵和冠灵地区。

    谈迅悄悄数了一下：班里十个五十年代参加工作的师傅，带了十一个七十年代的徒弟，六十年代是空挡，看来单位的技术工人断档情况比较严重。正想着，工棚的门被推开了，一股寒风涌了进来，吹得火盆里燃烧着的木炭噼里啪啦一阵乱响，炸起了几簇火星。

    来人是一个长的很白净的男子，个头不高，也就是一米六多一点的样子。他顺手把门掩上：“班里的新人都来报道了吧！”

    “都来了，刚刚给他们介绍了一些班里的情况。”班长谢师傅介绍说：“这是我们的排长，1958年当兵的复退军人，姓程，原来也是我们班的。”

    程排长笑笑：“现在也属于这个班，只不过多了一个衔头而已。”

    “好了，人都到齐了，现在开始学习。”副班长老王表情严肃的说。他也是复退军人，长得虎背熊腰，肥胖而壮实，是班里唯一的党员，人称“胖王”。

    班里有一张比双人床还大的桌子，是用来看图纸的，简易的木凳在桌子的四周围了一圈，平时班里的学习，大家也都围坐在那里。一下子多了五个人，就显得有点挤了，于是，有几个怕冷的便趁机坐到了火盆边。

    “今天，我们继续学习‘两报一刊’的元旦社论。”胖王打开手中的报纸，读了起来。

    谈迅没想到班里还会组织学习。因为在山里农村呆了一年多，感觉有点像“世外桃源”似的，还从来没有“学习”这项内容，所以觉得有点不习惯，脑子就开了小差，读的是什么，也没听进去。

    忽然，他觉得有人在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他看了看，是坐在旁边的谷瑰兰。这谷瑰兰比谈迅他们先来一年，算是师兄了，不知道为什么起了一个女人的名字。他低声说道：“报纸读完了，轮流发言呢，轮到你了。”

    谈迅回过神来，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在他急中生智，想起了离开高岭的那天，一路上听的就是元旦社论广播，依稀记得有那么一段话：今年，是实行发展国民经济第四个五年计划的第一年。

    于是，他清了一下嗓子，稳定了一下情绪，开始发言：“元旦社论指出，今年是我国国民经济‘四五’计划的第一年。我们在这里搞建设，也是‘四五’计划的组成部分。所以，我们要学习大庆，发扬独立自主、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勤俭建国的革命精神，认真做好自己的工作。从我自己来讲，就是要向师傅们学习，早日掌握各种技术，成为合格的建设者。完了。”

    他在桌下悄悄张开发言时紧紧攥着的手，发现掌心已被汗水浸湿了。

    “下面由谢师傅布置工作。”肥佬王宣布政治学习结束了。

    谢师傅说：“现在，1号高炉所有设备的联动试车已经通过了，今天点火烘炉。2号高炉的炉壳制安、外围的土建工程正在进行当中，还没有到我们进场的时候。但是，这并不是说，我们就可以闲着没事干了。我们班是公司的先进班，要保持这个荣誉，就要做好打硬仗的准备。所以，这段时间，大家要先熟悉有关图纸，提前了解工程的难点，做好各项前期准备工作。刚刚新来的同志也谈到了，要学好技术。学好技术，首先就要学会看图纸，还要掌握好钳工的基本技能：錾、锯、锉、刮。现在，你们两个，”他点了一下覃剑凝和谈迅：“跟我到仓库领工具和工作服。”

    到了仓库，晏涌已经跟着他的师傅在那里了，他打了一声招呼：“你们怎么现在才来啊？”

    “学习才结束呢。”谈迅答道。

    晏涌的师傅是一个黝黑瘦小的老头，是三班的班长，也是六级钳工。他操着浓重的湖南口音说道：“学习哪用那么久，读读报纸就完事了。毛主席不是说了嘛，要‘只争朝夕’！”

    谢师傅只是笑笑，也顾不上搭理他，填了一张领料单，递给了仓库保管员。不一会，谈迅和覃剑凝都领到了一只榔头，钢锯、150毫米钢板尺、2米钢卷尺、内外卡尺各一把，还有一套工作服。

    保管员说：“按规定，另外一套工作服一年半以后再发。”

    “这把六吋的不锈钢尺，是我们随身携带、用得最多的量具，”谢师傅举起150毫米钢板尺摇了摇，特别交待道：

    “它不仅仅标有长度，同时，它的两个侧边是很平、精度很高的直线，可以用来检测我们手工加工件的表面平直度、机器安装的同心度，所以在使用这把尺子的时候，注意保护好这两个侧面。”

    谈迅在试穿工作服的时候，发现上面印着白色的号码，他的是113。于是他问覃剑凝：“你的工作服是几号？”

    “112。。”

    谈迅心想，晏涌先到，他的可能是“111”，这可是上初中时，班里的编号。他翻开晏涌放在一边的工作服，果然在胸部口袋的上方，看见了“111”。

    谈迅拍了一下晏涌的肩膀：“我们的工作服换一下怎么样？”

    “为什么要换？不都是一样的嘛！”晏涌不解。

    “对你来说，是一样的。对我来说，就不一样了。”谈迅看着晏涌迷惑的表情，继续说道：“双铭中学的时候，我在‘一幺幺’，你在‘就死吧’。你现在这套工作服的号码就是‘一幺幺’，所以……”

    没等谈迅说完，晏涌就笑了：“你们也真是的，把九十八叫成‘就死吧’，想象力挺丰富的！”他把那套工作服往谈迅面前一推：“拿去，你就‘一幺幺’吧！”

    捧着一堆东西回到钳一班的工棚，谈迅拿起了那只没有木把的榔头，心想：没把，怎么用？

    林师傅似乎看出了谈迅在想些什么：“钳工领的榔头历来没把，都是自己装的。”说着，从一个工具箱的背后，抽出了一根毫不起眼、一米来长的木棍：“这就是钳工专门用来做榔头木把的，叫‘白蜡木’。”

    谈迅把那根木棍拿在手上，感觉不是很重，很普通的样子。

    覃剑凝的师傅说：“这可是咱们东北的特产，别的地方还没有。你别看它不起眼，但是它很韧，轻易折不断，而且有弹性，敲打起来不震手，这是一般的木头比不了的。”

    谢师傅把一把钳工专用的榔头摆在了桌子上，朝新来的五个人招了招手：“你们都过来。我们钳工把榔头叫做手锤。这是安好把子的手锤。手锤把子的形状有点像葫芦，只不过要比葫芦细长得多。它不是圆的，也不是扁的，而是是带椭圆的；锤把的长度也不一样，因人而异，是使用者小臂的长度。”

    他示范了一下：用手掌握住锤头，手的上下臂呈90度弯曲，手锤的木把刚好抵在臂弯上：“明白了？今天，你们要做的就是：自己动手，安锤把！”

    这锤把看似容易，做起来就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了。首先，白蜡木不好削，像牛筋似的；其次，形状不好做，靠近锤头的地方稍大，中间收腰，然后再逐步变粗，装入锤头孔的那一小段，也要粗细得当。

    差不多忙了整整一天，谈迅终于把锤把和榔头“结合”在了一起。林师傅拿起来看了看：“嗯，还不错，像点样子。锤头这边还要打上楔钉，这样可以防止锤头脱落。”

    “楔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