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强冷空气南下，晚上刮了一夜的风，雨也在淅淅沥沥的下着，直到凌晨方才停了下来。

    谈迅刚刚睁开眼，就觉得出奇的冷。他披着被子，爬起来往窗外看，然而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楚。他的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念头：结冰了？

    赶紧穿衣下床，再披上棉大衣，谈迅连被子都没叠，拿起毛巾牙刷就往门外走去。

    宿舍里静悄悄的，人们都还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不愿起来。谈迅把门开了一条缝：哇！门外的水龙头挂了一条长长的冰凌，很透明，亮晶晶的；龙头下自然形成的水洼，不再是湿漉漉的，上面铺了一层白而平的固体。他喊了一声：“大家都起来看啊，结冰了！”

    谈迅把房门打开，冲了出去，一伸手就把水龙头上的冰凌掰了下来，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又嚼了几下，嘁哩咔啦几声脆响，嘴里的冰凌融化了，他也不觉得冷。

    宿舍里发出了阵阵声响，人们开始起床了。谈迅打开了水龙头，开始洗漱：“咦，这水怎么是暖的？”

    “是吗？”覃剑凝拿着脸盆也来到水龙头边上。他打了一盆水，小心翼翼的把手探了进去：“真的是有点暖！”

    大伙忙着洗漱，而裘彪却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根竹竿，一根接一根的，把屋檐下挂着的冰凌捅了下来，嘴里还在数着数。

    谈迅看着有点心疼：“那些冰凌挂在上面挺好看的，你捅下来干嘛？这叫吃力不讨好！”

    “你看看，这些冰凌像不像悬在头上的匕首啊？我出门的时候抬头一看，还真的吓了我一跳。”裘彪还是不依不饶。

    “那你就把门口上面的捅掉就行了。满世界那么多，你捅得完？”谈迅倒是不以为然，说完便进屋了。

    班上，天寒地冻的，图纸也没人看了，都围在两个火盆边上，天南地北的聊了起来。

    “长那么大，我第一次看到结冰。”覃剑凝说。

    王师傅：“嗨！在咱们东北那嘎达，早就结冰了。那冰啊，结的老厚了，小时候啊，我们经常在河面上溜冰玩。不像这，一年也就是一两回，一天都没到呢，就全化了。”

    “天冷了，该买点狗肉吃了。”说话的是嬴知阳的师傅，叫季龙，峤县人，说起来和谈迅还是同乡。

    胖王笑嘻嘻的：“你们说那种毛色的狗好吃？”谈迅想不到学习时不苟言笑的他，也会提这样的问题，他顺口答道：

    “一黄二黑三花四白。”

    胖王奇怪了：“吔，你怎么知道？”

    谈迅笑了笑：“我们插队的地方就是这样说的。”

    “你们插队的地方是哪里啊，天凌有好多地方我去过。”嬴知阳问道。

    谈迅：“在高岭。你呐？”

    嬴知阳：“我在越理。高岭我倒是没去过。”

    覃剑凝：“哟，越理实际上就是县城啊！”

    嬴知阳笑了笑：“在县中学读书的，都在县城附近插队；倒是离天凌越远的，插队的地方离县城越远，这是规律。”

    谈迅听了心头不由得一动：天凌县城，嬴院长、嬴晓月，眼前这个嬴知阳，是不是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啊？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好说什么。

    “这两天我注意观察了一下，谢师傅应该是钳工里最高的了。我们班有那么多的高个子，打篮球应该不错吧？”谈迅有意岔开了话题。

    胖王听了不禁哈哈大笑：“错了，我们班还有比谢师傅高的。”

    “有吗？我们怎么没看见！”陈燕倩说。

    季师傅：“有！他姓皇，皇帝的皇，大家都叫他‘高皇’，有一米八六。只不过他到疗养院休养去了，已经去了一年了，还有一年才能回来。”

    和谷瑰兰一起参加工作的高仁说：“我们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班里了，也没见到过。”

    嬴知阳：“为什么要疗养那么久？”

    王师傅：“肺结核呗，这个病比较难弄。”

    嬴知阳：“其实肺结核也不是很可怕，现在已经不算什么大不了的病了，只不过在传染期，周围的人容易被传染，需要隔离治疗，钙化以后就没事了。”

    高仁：“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嬴知阳：“因为我爸是医生啊。”

    背对着门窗的王师傅这时忽然说：“我感觉现在下雪了，你们出去看看是不是。”

    一直都没开口的傅娟笑了，她是御灵地区人：“王师傅，你看都没看，怎么就知道下雪了？我来到陵河都快二年了，还没见过下雪，该不是哄我们开心吧！”

    王师傅：“这个你就不懂了。刚才屋里还是暗暗的，现在也没出太阳，突然就亮了起来，还有一点暖暖的感觉。这种感觉和小时候在东北的感觉一样。”

    傅娟：“下雪会觉得暖？”

    王师傅笑道：“下雪不冷化雪冷，懂不懂？”

    “我去看看！”傅娟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

    她刚刚把拉开，就大叫了一声：“哇！真的下雪了！”

    大伙都离开了火盆，往门口跑去。门外，雪花洋洋洒洒、飘飘荡荡的从天而降，大地也已经开始变白了。

    谈迅心里一阵激动：这是他平生第一次看到雪花！

    他来到屋外，并拢双手，伸了出去。几片洁白的雪花，悄无声息的落到了他的手中，还没来得及细看，就很快融化了，变成了几点清水。谈迅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尽管没有什么味道，但是水滴残留着雪花的那些许凉意，依然舒适的刺激着他的味蕾。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回到屋里的人们，还在热烈的谈论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雪。谢师傅说：

    “今天大家的牛都吹了很久了，也该收收心了。”他手里拿着一个物件：“围在火盆边，也要学点东西，别把时间荒废了。”

    坐了下来，他首先说道：“我们钳工的工作，很多时候是很精细的，容不得半点马虎。现在，我给新同志讲讲钳工常用的几种精密测量工具。今天先讲一讲千分尺。”

    说着，他举起一个半月型、带着一根旋管的东西：“这个叫外径千分尺。你们都知道一米等于多少厘米、多少毫米，而我们的加工件和进行机械装配时，往往要精确到‘丝’，也叫做‘道’。你们知道一毫米有多少‘道’吗？”

    几个刚刚到钳工班的姑娘小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都摇了摇头。

    “一毫米有一百道。我们人的头发，一般的是七到十四道之间，而这把尺，可以精确到一道，也就是百分之一毫米。由于它还能再估读一位，也就是可读到毫米的千分位，所以叫做千分尺。”

    谢师傅说完，把千分尺交到陈燕倩的手里：“好好拿，别摔了、碰了，先传着看一看，然后我再教你们使用方法。”

    千分尺传了一圈，重新回到了谢师傅的手里，他开始讲诉千分尺的使用方法：

    “首先，用干净的软布清洁千分尺的尺身和测砧，然后校对零线，把被测件放到两工作面之间，”他扯下了自己的一根头发，作为测件：“转动微分筒，使工作面快接触到被测件后，再转动测力旋钮，直到听见 ‘ 咔、咔、’声的时候停止，就可以读出测件的尺寸了。”

    “读数时，先以微分筒的端面为准线，读出固定套管下刻度线的分度值也就是以毫米为单位的整数，再以固定套管上的水平横线作为读数准线，读出可动刻度上的分度值，读数时应估读到最小刻度的十分之一，即0。001毫米。”

    “现在，刻度上显示出我的这根头发的直径是0。074毫米。”谢师傅把千分尺再次交到陈燕倩手里，它又在大伙的手中传了一圈。

    “行了，下面你们可以量量自己的头发有多粗，有什么不懂的，问你们的师傅。”谢师傅说完便离开了火盆，看他的图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