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覃剑凝兴冲冲的提着电唱机赶了回来。
“赶快吃饭,饭我们已经给你打回来了,还有点暖的。”裘彪接过电唱机对覃剑凝说。
晏涌让裘彪把电唱机放在床上,连接了改装的扩音机,通上电源,对谈迅说:“拿一张唱片过来放放看。”
谈迅已经把从广播室拣来的好几张唱片,小心的清理干净了,他挑了一张黑胶木唱片:“听听这个,是粗纹的老唱片。”
电唱机有两个唱头,粗纹和密纹的可以转换。歌声响了起来:
“可爱的一朵玫瑰花,赛帝玛丽亚 。
那天我在山上打猎骑着我的马,
正当你在山上歌唱歌声婉转入云霞。
歌声使我迷了路,
我从山坡滚下,
哎呀呀,
你的歌声婉转入云霞。
强壮的青年哈萨克,伊万都达尔。
今天晚上请你过河来到我的家,
喂饱你的马儿带上你的冬不拉。
等那月儿升上来,
拨动你的琴弦,
哎呀呀,
我俩相依歌唱在树下……”
“《都达尔和玛利亚》,哈萨克民歌,王洛宾改编。呵呵,好久没听过了,好听!”晏涌低声喊道。
“还是把音量关小声一点吧,省得惹麻烦。”谈迅提醒道。
晏涌把音量调小了。覃剑凝吃完了饭,翻看着唱片:“我看看还有什么好听的。《刘三姐》、《我的祖国》、《北风吹》、《南泥湾》、《洪湖水浪打浪》,哎,这个好,是女声二重唱的。”
哈萨克刚刚唱罢,覃剑凝迫不及待的换上了《洪湖水浪打浪》。一阵悠扬而恬静的音乐,在一个没有天花板的仓库中回响:
这段过门之后,甜美而清亮的歌声,就把大伙镇住了:
“洪湖水呀浪打浪,
洪湖岸边是家乡。
清早船儿去撒网,
晚上回来鱼满舱。
遍地野鸭和菱藕,
秋收满坂稻谷香,
人人都说天堂美,
怎比我洪湖鱼米乡。
洪湖水长又长,
太阳一出闪金光。
……”
唱完了,谈迅觉得不过瘾:“再来一遍!”
于是乎,唱针往外移一圈,歌声又起。
谈迅把音量调大,覃剑凝笑道:“你不是说要小声一点的嘛,怎么又调大了。”
“你没听到吗,歌里是这样唱的:”谈迅轻声唱了起来:“‘党的恩情比那东海深’,歌唱党的歌曲,不怕!”
一连放了三遍,裘彪对还沉浸在优美旋律的余韵之中的各位说:“还是悠着点吧,听腻了以后就不想听了。换这个——《送别》。汪震就要走了,就把这首歌送给他吧。”
“长亭外,
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
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瓢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这首由美国人约翰。奥斯特作曲,后以李叔同的诗填词的歌曲,深邃而委婉,以写景开头,进而抒发知交零落天涯的情感,在经历了送友离别之后,使人顿感人生短暂,弥漫着人生空幻、出世顿悟的暗示。与前一首相比,又是另一番意境了。
曲罢,众人沉寂良久,任凭唱针在“沙沙”空转,竟忘了让它停下……
鼓风机开始安装润滑系统了。
刚刚上班,谭师傅就从工具包里拿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布袋,把布袋里的东西倒进了一个干净的油盘里:“王师傅,你来和面,我先去用汽油洗一下油箱。”说完,他把一件破工作服从油箱上盖扔了进去,脱掉鞋子之后,人就钻到了里面。
谈迅捏起一撮油盘里白花花的粉末:“王师傅,这是什么?”
王师傅微微一笑,答道:“你没听到说要‘和面’嘛,这是面粉啊!”
“真的是面粉?”谈迅有点疑惑。
“真的就是我们平时做包子馒头的面粉。”王师傅认认真真的说道。
“这面粉干嘛用?”谈迅嘴上这样问,但在心里嘀咕:该不是中午在这里包饺子吧?那也不至于用油盘和面啊!
“这是用来清洗油箱的,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这时候谭师傅在油箱里喊了声:“把面纱头拿去用汽油洗洗!”
谈迅趴在油箱上盖开口处,把手伸了进去,从里面接过了谭师傅递出来的、沾满了脏物的一坨棉纱头,用汽油洗净之后,递了回去。
过了好一阵,谭师傅从盖口出冒出头来,大口大口的呼吸着:“闷死了!”
谈迅说:“谭师傅你出来吧,里面空间窄,我个子小点,干活会比你方便些。”
“那你就进去吧。里面的边边角角要用錾子敲一敲、捅一捅,焊渣、泥沙、铁锈在那种地方比较多,千万不能有一丝大意。这些东西一旦跟着润滑油进入轴承,后果将不堪设想!”谭师傅说完,钻了出来。
谈迅应了一声,把鞋子一脱,刚刚进到油箱里边,一股十分浓重的汽油味直冲鼻腔。油箱用六块一米左右见方的钢板焊成,人到了里面只能弯腰蹲着或者是坐着。谈迅抬起左手,用上臂的衣袖捂着口鼻,认认真真的用錾子把所有焊缝敲了一遍,然后拿起一把毛刷,把敲落的杂物归拢到了一起:
“帮我拿一张硬纸壳来!”硬纸壳递了进来。谈迅把清理出来的杂物扫进了纸壳,小心翼翼的递了出去,然后再用浸了汽油的棉纱头擦洗了两遍。他把头钻出油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该轮到我了,你出来。”高仁手里拿着一坨和好的面团,把谈迅替换出来。
十多分钟以后,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盖口递了出来:“换一坨干净的。”
原来,那些和好的面粉,是用来这样清洗油箱的,谈迅不得不佩服师傅们的聪明。面团换了好几次,更换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一次比一次干净,最后一次,基本保持了面团的本色——油箱清理干净了。
润滑系统安装完毕,几桶泛着淡蓝色的透平油抽进了油箱。
润滑系统试运转开始了:齿轮油泵通过管路,把油箱里的透平油输进了主机轴承,又通过轴承的出油口,经过有水冷装置的油管返回油箱,所有接头无一泄露,一切正常。
紧接下来的联动试车,也通过验收了,这标志着3号透平鼓风机组安装完毕。
2号高炉开始烘炉了,天气也渐渐暖和起来。一年一度的职工体检,就安排在这个相对空闲的时候。
体检的一般性项目,由分公司的卫生所承担,透视和化验就要到县医院去。卫生所包括所长在内,一共有5名医生、2名护士,其中一名女医生专管妇科,4名男医生就是“全科大夫”了。
“你过来一下。”所长滕医生把谈迅叫到了跟前:“看你的脸色总是那么苍白,身体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不好的感觉。我从小脸色就是这样,天生的,没病。”谈迅答道。
“那倒是,还没看见你来过卫生所。我知道你是新来的,要是我去招工,就看你的脸色,也用不着体检,绝对不会要你。”滕医生板着肉肉的、黑乎乎的脸说道。
谈迅没再吭气,在桌子面前坐了下来。
量过血压,听了心肺,滕医生还是板着脸:“你的身体可能有点问题,怎么心率那么慢?才60下每分钟。平时感到心慌吗?”他在体检表上“心率”栏的旁边,打了一个问号。
谈迅摇了摇头:“从来没有。”
一路检查下来,其他的医生也没说有什么问题,很快就通过了。然后就是到县医院透视、化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