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安就等着启程赴任了，便夜以继日的忙着处理后事。工作上的事无所谓，没什么交接的，谁干都一样，不过就是在那把座椅上换个屁股。黄脸婆和孩子们是不可能随行的，他们也不会跟去。黄脸婆对自己早已是恩断义绝，冷暴力多年，见面如仇家，见不如不见，更别说同床共枕，更别说相濡以沫，更别说白头到老，更别说携手终生。
何安想到了孩子，他们若随行，又要重新开辟天地，在历代形成的难以计数的旗下子弟们手里，要想分一杯羹，代价将让人望而生畏。孩子们目前在本地都很成功，个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都有行政级别，都有私人企业，业务满天飞，呼风唤雨，日进斗金，一些旗下子弟来此也不敢小觑他们，更不要说能绕过他们，很有一点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味道。有人背后称自己的孩子们是当代的韩复榘、张宗昌，虽不好听，但细细咂摸这话也还是别有一番滋味：这两个角色岂是一般人能为？说这话的哪一个不是透着满心肺的无可奈何？
那么，急需处理的遗留问题就是红杏和甜枣这两个宝贝了。何安曾想带她们同行，他担心将来即使再有新欢入怀，恐怕难有她俩的灵动、安稳、知足、忠诚的脾性。一方水土一方人，这个适应过程将是很难很难的。万一遇上个粘糕式的女孩，一旦“粘糕掉在灰窝里——吹不得打不得”，说不定还会惹出无尽的麻烦。每想到这些，翁瑛的影子都闪现在脑海里，随之便是两人的结晶小河，挥之不去，甚至心里还隐隐作痛。这样的女人真是天下无双啊！
从柯琦、翁瑛一干人等先后踏上不归路，走得如此干净，如此集中，如此突然，让并不了解事情渐变过程的红杏和甜枣，一时间陷入张皇失措之中。尽管身处何安精心打造的金屋，但她们的根其实是扎在柯琦和翁瑛那里的，一旦植根的土壤失却了，于是也便有了丧家的感觉。她们惶惶然不可终日，伺候何安也难免分神。这些自然瞒不过何安的眼睛，特别是他的亲身感受，只是不到时候不说透罢了。
安排几个人的工作，在何安如小菜一碟，但安排得好差又是另一回事，对这两个尤物他是不甘心随意撂下算完的。思来想去，根据红杏和甜枣的具体情况，如文化啦，身材啦，口齿啦，应变啦等等，他决定给红杏弄一身橄榄绿，然后再帮她疏通个拿学历的机会。根据切身体会，甜枣各方面比红杏还是稍逊一筹，那就先到企事业单位，弄上个有她五八没她四十的岗位，把铁饭碗端在手里，再看以后的造化。于是，他想到了电业，这些年，那里的老总们虽然走马灯般轮换，哪一个也没断了找他办事，他都很痛快。因为这个行业手眼通天，告御状很便捷，搞不好就能砸着自己。也正因为这，他没按常规接收过对方的任何孝敬。情分欠到现在，安排个人又算什么呢？
事情很快就办妥了，也都已说好，何安的动身之日，就是两人身份置换之时。红杏和甜枣终于有了落脚之地，而且是一步登天，终身受益，柯琦和翁影带给他们的惊悚渐渐淡化。但她们很懂事，一时的兴奋之后，很快表露出了与何安即将分手的忧伤。她们的心思自然瞒不过何安，其实，把她俩安顿好也是为自己再来这座城市时预留的空间，那时这两个小妮子也许别有了一番韵味，更加惹人爱怜，也不枉他现在的这番苦心，受用起来自是更加理直气壮。何况，一旦在皇城不如意，也是可以随时召唤她们的啊。
这天，公昶亲自打电话给何安，告诉他明天上午前往谈话。何安假装意外，随口询问何事。公昶呵呵了两声，没说什么，那呵呵也毫无起伏，毫无情感色彩，然后放了电话。
何安很少喝酒，平时滴酒不沾，不得不喝时就喝茅台，私下里一旦放量半斤八两不醉。酒是特供的，没假，过量也就晕一会，据说不伤身子，第二天仍是满口窖香。这天晚上三人都放开了，虽然各怀心思，毕竟都有喜事，喜酒清茶提神烟，喜酒历来不会醉人的。尤其甜枣，在卿坑集团招待所锻炼的时间长，早已把酒流冲开了，更显其量。喝到后来，例行程序，上床尽兴。也许是酒的作用，何安本来是要按先来后到的顺序，先和红杏预热预热，也算个过门，不想甜枣却抢上一步，跳上席梦思摊开在那里，一副当仁不让的气势，并顺手抓住了何安的家伙。何安对着红杏歉意而又无奈地笑笑。红杏并不在乎，她知道不管谁先谁后，都要走一遭，早晚脱不了。她在一边打着下手，把甜枣的姿势扯好，然后用胸脯贴上了何安的后背，前后左右揉着，摸着，捏着，开始准备活动。
等在床上的甜枣一时耐不住性子，欠起身把何安往肚皮上猛地一拽，红杏不妨一个前趴，两人把何安夹在了中间。何安按照习惯节奏渐入状态，甜枣却发疯了一般打破常规拼命迎合起来，搞得毫无章法。何安似乎也要竭尽全力发挥，他仰起头做了个深呼吸，低头时忽然发现，躺在身下的竟是年轻时的翁瑛。他的嘴里不由得叫出一声“小瑛”，随即颠狂起来。
何安不是此方人氏，虽在这里工作生活了大半辈子，乡音依旧，说话依然含有浓重的家乡口音。因此，当地人有称他作“咬舌子”的，意思是说话咬舌头，吐字不清；也有人根本搞不清他在说什么，干脆侮称他是“半哑巴”。然而他的提拔，他的速升，与他的口音不无关系。
初来此地的何安，曾经感到过自己的口音是与当地人联系的障碍，也曾极力地纠正过，很有效果，被那时的媒体称为与工农兵结合的范例之一。改革开放，家乡先机独享，此地人不仅抛却了“咬舌子”、“半哑巴”的偏见，一时间对那软软的鸟语似的让他们头晕脑胀也难辨其意的发音，闻之肃然，奉若真理，视同商机，贵为财富，统称为“黄金口音”。何安于是迅即回归，重新操起了“黄金口音”，如羊群里爬起一头骆驼，鸡群里窜出一只鸵鸟，很快成为当地伯乐眼中的超级神马。因此，他至今还在咬着舌头发音，四、十不分，早、操同音。当他搂着甜枣，兴奋得对她昵称“枣枣”时，发出来的却是“操操”的语音。
甜枣对语言天生敏感，何安的发音让她有一种被逗弄的感觉，尤其“操操”二字用在这种场合更如锦上添花，让她顿生飘飘欲仙之感。每当这时，甜枣都不可自已的冲动起来，极尽所能，把何安拾掇得如痴如醉。只是这一次，何安一句“小瑛”出口，甜枣顿时一愣，马上猜透了何安的心思，这岂不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人家在下面极尽迎奉，你那里却意马心猿。甜枣不想则已，一想则满心不快，赌气一般猛地推了何安一把。正在后面操作着何安的红杏发现，随着甜枣那一推，何安的动作突然僵硬，正要制止甜枣，就觉何安浑身一阵紧缩悸动，随口又是一声“小瑛”，接着便如撒气的皮球一样趴在甜枣身上一动不动了……
何安的追悼会很隆重，花圈从悼念大厅一直摆到院子里。公昶致悼词的过程中，大幅相片上何安那双和蔼的眼睛一直注视着他。他的遗体静卧在争鲜斗艳的百花丛中，各色鲜花发出阵阵异香，沁人肺腑。事后有人说看到何安的鼻翼好像还动了几下，而且每动一下，那些花瓣儿就摇曳着向着他仰卧的方向招展一下。
致完悼词，进入告别仪式。来人中忽然有人惊叫了一声，随即发生了骚动。公昶抬眼望去，不知何时，何安遗像两侧忽然多出两幅对联，里面的一幅为：
三界狂人不明狂从何来
四生盲者不知盲从何生
外面的一幅为：
生 生 生 生 生之始 始终黑暗
死 死 死 死 死之终 终于幽冥
公昶记得这好像是个日本僧人的名言，只是记不起这位僧人的名字和内容的具体出处了。这倒不太重要，令他诧异的是，刚才分明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