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哎呀——

    墙是洁白的，窗帘也是洁白的，从里屋进进出出的人穿的衣服也是洁白的。

    产房里传出来那一声声痛苦的喊叫声与外面明晃晃的阳光显得格格不入。

    门外，站着两个坐立不安的中年妇女，一个是杨凡的母亲范慧仪，一个是杨凡的婆婆王大妈。

    范慧仪的神情显得很是紧张，眼睛不停地往里屋瞟，只要有穿白大褂的出来，就抓住人家问个究竟。

    王大妈对着里屋一脸的鄙视，嘀嘀咕咕地说着，不就生个孩子嘛，有什么了不起的，还喊个天响。

    范慧仪睃了她一眼，脸上掠过一团阴云，没说甚么，只是把头扭到一边。

    范慧仪脸上的阴云绕住了王大妈的舌头，她很知趣地住了嘴，脸上好像结了一层冰，僵硬僵硬的。

    产房里依然传出一声声哎哟哎哟的叫喊声，外面的阳光显得有些苍白。

    一个穿着粉红色大衣，戴着粉红色圆帽的年轻女护士推着一架药品车咕隆咕隆经过。

    范慧仪和王大妈的脸都紧绷着，在门外不安地踱来踱去。

    哇——哇——，产房里传出了婴儿的哭声。

    范慧仪和王大妈都同时伸长了脖子，紧绷的脸舒展开来。

    王大妈的脸上绽放出笑容，她自言自语的嘀咕道，哭声这么洪亮，肯定是个男孩，看来我们李家有后了。

    一男一女两个医生从产房里面出来，边走边解口罩。

    王大妈用鄙夷的目光看着那男医生，低声嘀咕着说，丢死人了，男人也去接生！

    范慧仪没有理会她，只是快步的向医生走去。

    王大妈见状，马上抢前一步，没等医生解下口罩，就上前扯住女医生的衣袖问，是男孩还是女孩？

    范慧仪睃了她一眼，不理她，只是笑着迎上去，很有礼貌地向医生打招呼道，你好，医生，我女儿和孩子都平安吗？

    女医生看了她们一眼，笑笑地说，恭喜你们，产妇和婴儿都平安，是个漂亮的千金。

    男医生没哼声，把解下的口罩放进口袋里，从她们中间挤了出去。

    范慧仪听了医生的话，稍稍松了一口气，紧张的神经松驰下来。

    王大妈的头脑有一阵子好像被掏空了一样，她晕了一下，一脸不快地张开嘴巴问，什么？你说是女娃？你没有搞错吧！她本来就皱的脸显得更加皱了。

    自从儿媳妇怀孕开始，王大妈就经常去找人帮算命，每次算命的都说是生男孩的，怎么会生个女孩呢，这是不可能的，她想肯定是医生搞错了。

    她要马上进去验证才行，她丢开女医生的手转身就往产房里跑。

    她的左脚刚踏入产房的门口，就被一个年轻的护士拦了回去，护士小姐说婴儿还没处理完毕，叫她在门口稍等。

    她在门外焦虑地等着，心里却是嗵嗵地跳。

    她又开始了喃喃的叫骂，一会骂这，一会骂那。

    范慧仪实在是看不下了，就瞪了她一眼，我说亲家呀，你这是干嘛呢，人家医院有医院的规矩，你这样骂来骂去的有什么用呢！

    王大妈住了嘴，只是把头低下，看着自己的脚指头。

    过了一会，一个护士出来让她们进去。

    范慧仪和王大妈双双入去。

    洁白的床上躺着身体虚弱的杨凡，她脸色苍白，汗水把她的长发绞成一股一股的，像一把把麻绳。

    范慧仪一进产房就抓住她的手问，凡凡，你受苦了，没事吧。

    杨凡看着母亲，声音低沉地说，我没事，妈妈。

    范慧仪拿了一条毛巾帮她擦汗，边擦边说，你现在什么都别想了，好好休息，等会妈妈回去做好吃的给你吃。

    王大妈一进去，就大步走近婴儿床，伸手麻利地掀开婴儿的襁褓，婴儿的下面确实是少了一样她想要的东西，她一阵目眩，两腿打颤，有点要晕倒的感觉，她浑身哆嗦着，口里喃喃地骂道，你急什么，赶什么，没带齐东西就出来了！

    婴儿好像听懂了她的责骂声，舞动着双手，鼓起那红嘟嘟的脸蛋，哇哇地哭了起来。

    杨凡生了个女儿心里本来就不好受，听婆婆这么一说，眼泪就噼哩叭啦地流了下来。

    范慧仪为了安慰女儿，就对着王大妈说，她奶奶，产妇和婴儿平安就好，你还说什么呢，女儿和儿子还不都一个样吗？

    王大妈已经丧失理智，她已经顾不上亲家的面子，连起码对亲家的客气都没有了，只是喃喃地说着，不一样的，怎么能一样呢，儿子就是儿子，女儿就是女儿，儿子是捧香盆，传宗接代的，女儿都是泼出去的水，赔钱的货！

    范慧仪脸色很不好看，只是冷冷地对她说，我女儿现在要休息，你别说这么大声的话。

    王大妈不理会杨凡的母亲，她只是在房里踱来踱去，努力的打开脑子里储藏的东西，把所有的记忆都找出来。

    她得在短时间内想出一个办法来，一定得想出一个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

    她这样踱了几分钟，突然紧皱了一下眉头，蓦地，抬起头来，急急的走近杨凡的母亲，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跑，她边走边说，亲家，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杨凡的母亲被拉着手被动的走着，口里说道，有啥事？在这里说得了，干嘛非要出外面说去？

    到了门外，王大妈把手卷成一个话筒，对着范慧仪的耳朵说，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样做比较好，我现在把这个女婴带回农村去藏起来养，就说是死掉了，以后再生个儿子。

    范慧仪觉得王大妈这个想法实在荒唐，就直截了当地拒绝她说，我不同意你这个做法，我女儿更加不会同意，你不要跟她提这个事，免得她伤心。

    王大妈见范慧仪不同意，心里着急起来，她声泪俱下地求范慧仪说，亲家，就算我求你了，我们家只有二狗这个独子，这已经是三代单传了，不能在他这一代断了香火，如果在他这一代断了香火，我死后到了阎王地府也不好向祖宗交代呀！

    范慧仪觉得和她简直无法沟通，只是用力甩开她的手，像个坚定的革命战士一样，斩钉绝铁地说，我说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说完，她转过身去，向女儿的房间走去。

    王大妈被拒绝了，有点老羞成怒，她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泪，指着范慧仪的背影说，我这辈子从没见过像你这种不通气的人，说完，她转过身，孬着嘴，又补充了一句，我现时先不跟你计较这事，我要回家去卖鸡了。

    范慧仪听她说要回去卖鸡，就转过身看着她问，鸡不是养来给杨凡坐月子吃的吗？干嘛要卖掉呢！

    王大妈气嘟嘟地说，生个丫头还想吃鸡！别尽往美处想了，说着，气冲冲走出了医院，心里有种报复后的快感。

    王大妈在回去的路上，还是在琢磨着怎么对付杨凡母女俩，她想，我一定要想办法说服她们，让她们顺着我的意思去做，我们李家的血脉不能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