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的感冒很快就好了,第二天,早早来到了班上。照例是扫地擦桌子,然后到水房打开水。忙完了,大家已经到了。然后,象往常一样,老张抽烟,对桌的吴姐先梳头再往脸上抹雪花膏,其它的人有的看报,有的则泡上一杯茶,生活仿佛永远这么从容不迫。
“大家把手里的东西先放一放,开个早会。”
科长老张吆喝了一声,大家放下手里的东西,这时,老张忽然想起忘记了泡茶水,于是,打开茶叶盒,捏出一撮,用开水泡好后,拧紧盖保温杯的盖子。
“开个早会,我讲几句。厂里今年准备实行厂长责任承包制,这消息大家也许早就听说了,这是根据省里和纺织局的精神定的。前一阵子谁来承包厂子还没明确,昨天局里已经定下来了,还是老厂长麦永河。这件事昨晚局里已经向我们厂里的中层干部公布了。承包制确实有好处,责任明确,便于管理。不象过去那样,是党委说了算,芝麻绿豆的小事儿,也要拿到党委会上讨论一下,那是人人管,人人不管,都说了算,又都说了不算,工作上互相扯皮。这一回麦厂长有了实权,希望大家都能拥护这种承包制的推行。”
这时,技术员老墨在地下和小佟小声议论道:
“不知道这承包是什么性质的,多长期限?”
老张听到了,立刻说道:
“承包期五年,五年后局里再任命。”
老墨又问道:
“承包人有什么好处?”
老张答道:
“承包人如果年底完成了局里定下的各项指标,奖励十万元现金。”
“十万?”
老墨好象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了一遍。一听说年底能奖十万元,大家叽叽嚓嚓议论起来。十万元,这在大家都普遍挣三四百元工资的时侯,无异是让人吃惊的数字。老张又讲了一会儿,散会后,大家照例陆续到车间转一转。小鹿和吴姐去了细纱车间。对于车间内的情况小鹿并不陌生,毕业前就曾在省城一个很大的纺织企业实习过。Q市纺织厂是个大中型纺织企业,细纱机一共二百二十台。一进车间,哗哗的机器声塞满耳鼓,两人即使是面对面,彼此说话也必须大声喊才能听到。车间里很热,二十二三度的样子,工人有的甚至穿着夏天的半袖单衣。小鹿拿着一个本夹,在几个车裆里来回走着查点空锭。挡车工不时的看着她,还有一些交头结耳说着话。大概一个多小时,测锭工作完成了,小鹿回到了科里。
科里的人都出去了,她放下本夹,在办公桌前整理着刚刚测来的数据。这时,推门走进一个人来,二十三四岁的样子,个子在一米八左右,长相也说不出什么,唯一与人不同的是穿着一条牛仔裤,戴着变色太阳镜,而且眼镜上角的香港产商标还没有揭下来,一套品牌休闲西服,最少也要千八百,这么时尚潮流的打扮,在年轻人里是需要家庭经济支持的。
“人呢?都出去了?”
他问小鹿。
“都不在,您有事吗?”
他一笑,凑到小鹿办公桌对面坐下。
“我没事,只是来转转。你是新分来的?”
“是。”
一见他笑吟吟的样子,又癞皮癞脸的坐在对面,小鹿忽然觉得有几分厌恶。
“对咱厂习惯么?嗯,刚来肯定不习惯,听不惯那噪声。”
他自说自答,小鹿低着头,忙着手上的工作。
“你家离厂子远不远?在哪儿住?”
小鹿嗯呵的答应着他,也不知道对方是干什么的,出于礼貌,又不能不回答他。
“今年秋天风不大,比哪年都好。”
他好象没看出小鹿脸上的不高兴,坐在那里,兴致满高,嘴里不停的没话找话,问东问西。坐了有半个多小时了,他见小鹿不回答自己的话了,竟拿起老张办公桌上的报纸,装成看报的样子,眼睛不时向小鹿身上溜。
“你忙不忙,工作时间就没别的事儿吗?”
一见小鹿问,他赶紧说道:
“不忙不忙,我没事儿,你该忙就忙你的。”
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小鹿见他赖着不走,干脆拿起本夹,往外走去。
“你干嘛去?”
“查空锭。”
“我正好也要上细纱车间,我们一起走。”
他站起来,要和小鹿一道走。小鹿又坐下了。
“你先去吧,我想起点儿事,办完再去。”
“不要紧,我等着你。”
这人脸皮够厚的。
“你这人真是,有事你先自己忙去,等我干什么?”
一见小鹿真的不高兴了,他忙说道:
“好,那我就先去,一会儿再回来。”
说完拉开门,朝小鹿挤了一下眼睛,走了。这人没皮没脸到这种程度,刚出校门的小鹿还是头次见到。
星期日,赵士刚穿着一身新工作服,八点多就到了小鹿家。一进门,二话不说,立刻忙活起来。打开窗透气,先把炕面掀了,搬走炕尾的柜子,又掏着炕洞。两年没掏炕了,里面的烟灰真是不少,用洗衣盆整整端出去三盆。常玉香忙着去买菜,小鹿换了件旧衣服帮他打下手。先把炕面砖用瓦刀一块块刮净,再铺平整。看不出这省城的干部子弟竟能干好这种粗活。
“她常婶,家里来客人了?”
“是呀,是小鹿的同学,正帮我家扒炕。”
“看见啦,小伙子不错,挺能干的。”
刚走到院门口,妈妈和邻居王婶打着招呼。接着,笑呵呵的拎着肉和青菜,走进家来。
“看看,这脸上都成唱戏的二花脸了,快歇歇。”
妈妈招呼士刚歇一下。
“没事儿,大妈,你忙你的吧,这儿不用你。”
这赵士刚还挺会来事,嘴也甜,把妈妈喜欢得不得了。用了不到三小时,连扒带抹,整个一铺炕的活都完了。往年小鹿和妈妈一起干,怎么也得干一天,而且累得够呛,看来男人和女人就是不一样。
“把炕灶点着,这回使劲儿烧,明天炕面能干,就能睡人了。”
士刚在脸盆里一边洗着手,一边瞩咐着小鹿。此时正是中午,妈妈在院里的炉子上已经把饺子煮好了。于是,在地中间摆上饭桌,烫了一杯酒,是那种一元钱一斤的散酒,又炒了一个白菜,一个土豆丝,妈妈招呼士刚赶快吃饭。
“这饺子可真香,馅里全是肉。”
士刚嘴甜,边吃边夸妈妈的手艺。吃完饭,又聊了一会儿,这时,常玉香拿出一个饭盒,把剩下的饺子全装了进去,说道:
“小赵,你饭量大,晚上怕要再饿,食堂那个时间又不开,你带些回去。”
“大妈,这怎么行?”
常玉香拉过士刚,硬是塞在他的手里。之后,小鹿送他出来。
“和我一起走走好么?”
士刚看着小鹿说。于是,俩人并肩沿着路边向前走,都不说话。走了好久,士刚停了下来,好象很紧张,站在那里紧盯着小鹿。
“怎么了,你看什么?”
小鹿问道。
“金鹿,咱们俩处朋友行么?”
虽然早有思想准备,士刚的话还是叫小鹿愣了一下,脸腾的红了。低着头好久,小鹿喃喃的说,那声音那么小。
“我考虑一下,再回答你。”
士刚笑了,心里咚咚的乱跳,点着一根烟说:
“好,你尽管考验,没说的,保证及格。”
小鹿白了他一眼。
“是考虑,不是考验。”
“是是是,你说的对,不过考虑考验差不多。”
三年多了,赵士刚第一次当着自己心仪已久的姑娘,说出埋在心中那么久的话,他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感,脸上红红的,喝醉了一般。
“那我今天就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