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真快，转眼两个多月过去了。Ｑ城纺织厂又一次出现了产品积压现象。这是个始于建国之前的老企业，过去统购统销，始终生产棉华达尼，四十年未变。八十年代后期，随着纺织业的发展，Ｑ厂也成立了销售部和新产品开发部，虽然后来也曾出现过产品积压，但凭借着银行的贷款，企业一次次都安然无恙，压住多少产品，老麦就通过关系到银行贷多少款，职工工资一次也没耽误。到了年末，利润核算是个技术活儿，年底，他和财务总会计师老史左抠右推，虽然真实情况亏得一榻糊涂，但帐面上终于又一次盈利，于是，年终核算表形成了。上级喜欢盈利两字，不管是真是假，能盈就是本事，老麦还是安于宝座。上级不追究，职工能开上资，谁又管真盈还是假盈，反正自己不亏。这种情况大约延续了七八年，到了九十年代后期，也就是金鹿和士刚进厂的第二年，银行纷纷改制成企业，老麦无论怎么送礼，再也贷不出款了，而这个时侯出现产品积压，他才真的有些上火，更主要的是，这几年的折腾，已经使工厂只剩了个空架子，这要是万一上级来个彻底清查，他那些帐面的功夫就会露馅。他虽小有担心，不过他相信事情总会过去的，过去的曲曲折折，不是都过去了么，他相信这次也可以过去。他夹塞满了红包的皮包，登上飞机，挨家找到用户，任他好话说了三千六，这次却不行。用户告诉他，国外对纺织品制裁未结束，你们的品种太老化，没有销路。回到厂里，他找来了几个狗头军师研究对策。这几个心腹包扩销售部长，财务处长，总会计师，生产部长等六七个人。他们一连研究了两个大半夜，最后，用厂部文件形式，想出三个办法，下发给全厂执行。第一点，在全厂范围内实行全员销售，企业员工无论是谁，只要能够销售出坯布，工厂都给予1%的提成，第二点，全厂职工暂开一半工资，欠下的将来补。第三点，精减机构，科室干部及一线生产中多余的人员要减下来，将这些人组成第三产业队，自谋出路，工厂不承担工资。

    文件刚一下到基层，下面的议论就象煮沸的开水，不时的冒烟冒泡。而恰恰在这个时侯，省纺织公司要来视察这几年推行厂长承包负责制的成果。Q城纺织厂实行厂长承包责任制之后，效益虽然一滑再滑，由盈到亏，由亏到只剩个空架子支撑着，不过喇叭吹得不小。因为是全市试点单位，电台和电视台已在几年前热烈的报导过。这次，他们还要来回访。继续来厂里进行报道，同时，省纺织厅的副厅长，在市纺织局领导的陪同下，也要前来视察。老麦得到消息后，暂时放下全员销售的事情，亲自抓接待工作。以老麦为首的班子连夜开会，安排具体事宜。办公室主任老冯这个老麦的亲信嫡系，先是把接待工作拉出提纲，把提纲向大家宣读了一遍。大家听完后，老麦问大家还有哪些不清楚的地方，这时，总务处张处长发言道：

    “现在市里反对大吃大喝，二三百人的队伍拉到市里饭店，影响太大。麦厂长决定在厂里接待，我坚决拥护。但我们食堂设备不好，条件有限，能不能再补充一些设备，另外装修一下。考虑到当天来的客人多，食堂的服务员年岭偏大，人手也不够，能不能再从基层抽调些年轻女工做服务员。”

    老张话音一落，麦厂长当即批准，让他回去形成报告，方案可行。接着，保卫处长又汇报了视察当天治安警卫工作。工会把当天宣传工作也进行了汇报。储运处把当天车辆安排情况也汇报了一下。

    “当前首要工作，就是要把接待工作做好，其它工作都要让位于此。”

    老麦最后又强调了一番接待工作的重要性。散会后，老麦单独留下财务处陈总会计师，研究怎样拨出专款，相关费用怎么入帐。

    一天之后，厂办一纸红头文件下发到各部门，文件的核心就一个，全力做好接待工作。同时，厂班子成员组成了接待工作检查验收组，逐部门检查过关。各车间忙着打扫卫生，特别是那些平时不理会的死角，同时抽调年轻女工负责接待。工会五个美工全部出动，把工厂全部宣传板用油漆更新一遍，彩旗新购六十面，像机新购一架，摄像机一部，做好史料保管那是他们的本职工作。最忙的是食堂，大扒大拆大建设，厂基建队五十多人在那里抢着进度。而最好看的是由三十个姑娘组成的临时服务员队伍，在厂中心的广场上。她们统一穿着厂里发的红旗袍，挽起统一发式，列队听食堂管理员李娜这个半老徐娘讲接待的礼仪。三十七八岁的李娜也穿上了大开叉的红旗袍，腆着个肚子站在队伍最前面。

    “眼要平视，两肩不动，步子要均匀，脸上微笑，手里的托盘要稳。”

    她一边讲解端酒上菜的要领，一边手里托着盘子，在队前示范起来。刚走了几步，脚下高跟鞋一扭，险些栽倒，她一哈腰，刺啦一声，臀部由于过于肥大，把旗袍的大开叉撑豁了，露出了花哩弧哨的内裤，大家一阵哄笑。

    接待工作紧张而有秩序的进行着，一个月的时间，Q城纺织厂焕然一新，这激动人心的一天终于到了。一大早，厂大路两旁插满彩旗，一条横幅标语横贯厂门“热烈欢迎省纺织局领导及市领导前来我厂视察！”在总务处长的动员下，职工把家里养的盆花拿来集中在一起，在厂门口摆出了个小花坛。保卫处长亲自来到门卫，指挥手下维持秩序，疏导看热闹的人群。厂门外大路两旁，每十步一名保干，同时又用绳子拉出了警戒区。

    “来啦来啦！”

    站在路中间朝大路远处观望的办公室主任老冯，赶紧向麦厂长报告。接着，就见大路上开过来十几辆中巴车，老麦整了整领带，跨步迎了上去，身后的大员们面含微笑，千躬百媚站成一排。车子站稳后，从头车上稀哩哗啦下来十几个人，在厂们两側站好。老麦刚要上前握手，这时，车上人告诉他，头车是市公安六处警卫车，首长的车在后数第五辆。老麦赶紧赶过去，随员将车门一拉，从里面首先走出一位五十多岁，穿西服，身材矮胖秃顶的人。

    “你们辛苦啦。”

    “领导辛苦！”

    老麦跨前一步，紧紧抓住孩子他三舅的手，一阵激动。（书中暗表，这位省厅领导原来是麦大庆娘家的远房舅舅。）

    闪光灯一阵闪烁，忙过头一阵之后，副部长率领这队人马前呼后拥走进厂门。一进门，两旁的经济警察一个敬礼，那些经警也是没见过世面，练了一个月的敬礼动作，还是不标准，其中一位由于激动，动作过大，竟把自己的大沿帽打落在地上，这真是越小心越出错。大队人马车间转了一圈，主要领导被请到厂会议室，听取麦厂长的汇报。

    “尊敬的各位领导，我代表Q城纺织所有员工，对你们的到来，表示最衷心的欢迎。下面我就把我厂近一年来取得的成绩及存在的问题向各位领导汇报如下。”

    老麦站在麦克风前，手拿讲稿，开始了马拉松式的汇报，汇报一直进行到中午十一时完毕。省纺织局孩子他娘舅（当然，很少有人知道他们这层关系。）代表在场所有领导以极大的热忱，对Q城纺织厂的工作予以肯定，同时对他们今后的工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十一时十五分，汇报正式结束，省厅及市局领导被请进装修一新的食堂客厅，宴会正式开始。席间，省厅领导拉着老麦的手，向市局领导一一引见，老麦举着酒杯敬了一巡又一巡，宴会竟让他整出了一波又一波高潮。

    省厅及市局领导的视察工作就这样结束了。老麦在全厂的威望得到了巩固，那些和老麦年纪仿佛的老职工一提起这件事，无不崇拜非常，看看人家，后台多硬！水平多高！

    乘省市领导来厂视察的东风，老麦决定来一场大动作，推动企业内部改革。厂班子成员经过几次会议，形成一致看法，决定精简机关编制，现全厂共有脱产干部二百三十六人，精简幅度初步定为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