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

    这天是星期天。

    石涛约陈所见面，说雅妹的情况问清楚了。陈所说，到我家来吧，你还没到我家来过，中午我们一起吃个饭，我亲自下厨给你炒几个菜，我们边喝边聊。

    陈所的家庭生活并不幸福，他的妻子患有尿毒症，做手术找不到肾源，常年靠透析维系生命，仅这一项开销，两口子的工资加起来都不够。他需要钱，钱对他来说就是老婆的命。

    记得小时候看电影他总是问大人，谁是好人谁是坏人，问明白了他心里才觉得敞亮。选择做警察这个职业，是他小时候的理想，为的就是做个好人，铲除坏人。

    长大成人以后，他逐渐懂得了不能简单地把人分为好人和坏人，善与恶，美与丑在人的身上是共存的，好人也有阴暗的一面，坏人也有阳光一面，人本质上是动物，本性是自私自利。人为什么选择作恶，因为作恶能够索取，社会为什么提倡行善，因为行善需要付出，而付出是与人的本性相背离的，不容易。人有好恶爱憎，有七情六欲，从无知到感性，从感性再到理性，最终建立自己的价值观，总会走一些弯路，既不能求全责备，又不能放任自流，做人做事关键是把握好分寸。他知道，宽容一点生活会轻松很多，但，他却活得很累，像走钢丝，那根无形的钢丝就是分寸。他问自己，我算不算好人，算什么等级的好人？他找不到答案。又问，石涛算不算坏人，他坏到了什么程度，他还是找不到答案。

    老婆因为患有尿毒症平时很少喝水，他心疼，说，你敞开喝。可尿毒症病人哪能敞开喝水。从前老婆一周透析一次，后来三天一次，不是因为她的病情加重了，而是因为她喝水比以前多了，水喝得多了又是因为老公在“分寸”上走钢丝，灰色收入不断增加。

    陈所因为工作忙，老婆身体又不好，孩子一直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他们两口子只能星期天的时候去看看。本来他答应孩子这个星期天去游乐场，结果还没出门，接到了石涛打来的那个电话。

    石涛在经济上对他的家庭生活帮助很大，很早他就想约他到家里吃顿饭了，今天正是机会。

    陈所能做一手好菜，石涛要来，他特地到超市去了一趟，做了精心的准备。

    石涛进门的时候，陈所已经将饭菜摆上了桌。

    “真够丰盛的。”石涛带了两瓶五粮液。

    美酒佳肴相得益彰。

    陈所很热情：“我这儿还真没这么好的酒。今天咱们哥俩放开喝点，老婆孩子去游乐场了，没人唠叨，咱们论瓶喝，人手一瓶，谁也不劝谁，瓶底找齐怎么样？”

    石涛说：“谁怕谁！”

    （2）

    雅妹的原名叫宋春儿，家住三羊镇王记小吃店。

    有了这些信息陈所可以行动了：“我先去把那个老色鬼拘起来。”

    石涛也想有所作为：“雅妹上大学的事，我去帮她跑。”

    “对，这件事更急。学校早就开学了，你先跟校方联系联系，问问丢了录取通知书，需要办什么手续、证明什么的，我去办。再问问，逾期报到怎么整。弄明白以后，我看你跑一趟吧，给自己积点德，把雅妹送去。”

    “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没看错你，你是个好人！不过，电子游戏厅那边能脱得了身吗？”

    “我可以让我哥哥帮着看几天，他下岗了，在家闲着。”

    “你哥哥人怎么样？电子游戏厅每天赚那么多钱，让他摸了底，你可能就不好做人了。”

    “不存在。我们关系跟别人不一样，从小是他把我养大的，我现在发财了，瞒着谁也不用瞒着他。我跟他说了我有多少钱多少钱，可他不信。说起来，他生活挺困难的，现在又下岗了，但他不要我的钱，我给他买点东西吧，什么家用电器了，家具了，最近又给他装修了房子，结果他开始跟我客套，这不是见外了吗？关系都生分了！让他到电子游戏厅呆几天也好，那样他就明白了，花那点钱算什么，兄弟的情分还早呢。”

    “喝五粮液的人，都应该有这样的情怀。来老弟，干一个。”

    陈所喝酒也是海量，今天和石涛在家里聚餐，自己是东道主，他一改平时的严肃持重，将北方汉子的性格挥洒殆尽。

    （3）

    陈所亲自出马带着两个手下来到三羊镇，和当地派出所接上头以后，当地派出所派人和他一同直赴王记小吃店。

    两辆警车，五六个警察，呼啦啦涌进来，一问不是来吃饭的，老光棍和雅妹的母亲紧张的缩成一团，心想，一定是女儿在外面出事了，要不就是为老光棍那档子事来的。

    不出所料，陈所说明了来意：“你们是不是有个女儿叫宋春儿？”

    雅妹的母亲说：“是，她上大学去了。”

    “她没去上大学，出事了！”

    “她出什么事了？”

    “出了什么事，你还不知道吗？还有你！”陈所用目光直逼老光棍，“你是他后爹吧？”

    老光棍点点头。

    “拷起来！”然后对雅妹的母亲说，“你也跟着走一趟吧，我们需要向你了解些情况。”

    “我女儿她怎么了？”

    “你不用为她担心，她很好。”

    “你们抓了她？”

    “我们抓她干什么？她是受害者，罪犯是你丈夫！他强奸她的时候你不是在场吗？”

    “不，没那种事。”雅妹的母亲一口咬定没那档子事。她认为女人的贞操是最重要的，再说，家丑不可外扬。

    “想瞒是瞒不住的，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是你女儿报的案，不然我们怎么能找到这来。走吧，希望你能配合我们的调查。”

    其实，陈所是在诈她。他掌握的情况就是那天和石涛喝酒时听他说的。像这种家庭乱伦的流氓案件，一般情况是民不告官不究。陈所劝雅妹到派出所录个口供，可好说歹说雅妹就是不去，她认定自己是杀人犯。陈所又让石涛给她做工作，石涛直截了当地对雅妹说，太监阉了都活得好好的，你那个老色鬼爹怎么会死呢！但雅妹心里没底，她想自己的梦想眼看就要实现了，到了公安局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变数。她不愿正视那件事，所以她的案子根本没立案，也没法立案。

    两口子先被带到了当地派出所。

    老光棍死不认账，说可以跟雅妹对质。

    雅妹的母亲更是坚决否认，不仅如此，她还说了老光棍一大堆好话。她说老光棍是她们娘俩的救命恩人，没有他，她们早饿死冻死了，是老光棍救了她们的命，还供雅妹考上了大学。

    问不出什么结果来，陈所只好把雅妹那天从家里出逃后的遭遇告诉了雅妹的母亲。

    “我的天啊！”雅妹的母亲几乎昏厥过去，“我苦命的孩子啊！是你救了她？她现在在哪儿？你把她还给我，我给你磕头了。谢谢你的大恩大德！我要见她，我要见我的女儿！现在就要见她，她在哪儿？”

    本来今天陈所要带雅妹一起来，雅妹怕的要命，石涛跟他说过的关于太监的那些话她半信半疑，她对陈所说，我哪也不去，石老板说了，要送我去上大学。她用乞求的目光看着石涛，说着便不知不觉地流出了眼泪。

    对雅妹母亲的劝说没起作用，对老光棍的审问也没有结果，陈所无可奈何。

    陈所给石涛打了个电话，把情况说了说。雅妹正好在石涛跟前，石涛对雅妹说，陈所的电话，他们已经把那个老色鬼抓起来了，但他死不认账，你娘也不认账。那个老色鬼要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