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风徐徐,已是暮春。可以听到殿外细细的虫鸣,站在窗边,似乎还能听到庭院莲池里锦鲤跳跃的声音。浓绿的柳绦微拂菱花窗棂,一支飘进殿内,我轻轻地将这支浓绿执于指尖。
“可查清楚了是何人所为?”
“回殿下,臣命子桓前去秘密打探过,是鄞州岳家。此次望川江以南大旱,圣上诏令颁布后,江南多数富商皆未有动静。而岳家长子岳成玉身任江南商会会长一职,现在这种局面的出现就是受岳家影响。子桓曾经潜入岳家,查看岳家近日账目,却没有发现任何纰漏。”
鄞州岳家,没有任何纰漏吗?我冷冷一笑,“啪”,指尖柳枝应声折断,细长的绿叶离开柳枝飘落在殿内汉白石地砖上,更显青翠。长子执牛耳,岳成玉么?不简单呢……
“尽快将岳家的详细资料呈给我。另外让子桓继续查探,岳家必定有所准备,否则也不会将账目做得如此无懈可击。但狡兔即使备下三窟,也会留下蛛丝马迹,更何况并没有过多久,他们想必也做不到面面俱到。”
“是,臣下斗胆,尚有一事不明。”
我将手中的柳枝抛出窗外,笑着转过身来,看着一身青色官袍的他。从三品的五彩杏结坠在官袍的玉扣上,下端的丝绦在风中轻舞。“文澈是想问本殿今日为何在朝堂上不发一言吧?”
白皙的脸上现出微窘的神色,“是”。
“本殿早有安排,左相和右相不是还没挣出结果么。并非我对你不放心,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日后我会告诉你的。此外,翀熙王世子交与礼部去安排,你不要插手。这是一趟浑水”,我又转身看向窗外,几只白眉停在柳枝上,伸出翅膀,用嘴理了理自己的羽毛,然后四处张望,模样甚是可爱,“翀熙王世子此次来意不明,让他们先去探探再说。”
“是,臣下告退。”说着文澈俯身一揖,见我微微点头,退下几步,转身离开。
看着那一抹红色消失在殿门后,我提步走向偏殿。“西竹,待会而无论是谁来,一律栏驾,就说本殿正在补眠。”
自回宫第二日起,父皇就昭告群臣,让我着修仪之位,入朝参政。修仪是怀月历代宫中女官,时刻伴驾临朝听政,掌管奏章批阅,会同中书省草拟和传达皇帝诏令。修仪女官虽不掌握实权,但身处政务中枢,地位尊贵,是于仕族女子极高的一种荣耀。怀月史上修仪一职历来多为华族中才名远扬的女子所承,没有皇室公主但当此任的先例。但母后生前甚为世人景仰,而我是皇后嫡女。十岁时即以一篇《国策十疏》名震京华,师从帝师,因而内阁大臣对此并无异议,其他臣子又怎敢赘言。
从那日开始,我就每日寅时起身,直至辰时散朝方回月央宫。数日来,我只是静立在父皇身边,却极少言语。每日站在正光殿里听着那些朝臣议政,将他们的一言一行都看进眼里。
在案前坐下,瞅了瞅压在碧玉镇纸下的几本奏章,闭上眼。这是父皇已经过目的,却未加朱批。奏章所陈之事皆是望川江以南大旱,京都西部数个州郡出现役症,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本该由朝廷拨款赈灾,但因近些年来怀月灾害连连,又或有些硕鼠钻营夺利,国库已然无力支撑。若将国库钱财尽数拨出,却是不可能。北方菑穹虎视眈眈,一旦国库尽空,一朝狼烟升起,那么怀月将会万劫不复。朝廷前几日曾派遣官员到江南与当地富商协商,却未料他们搬出账目,皆言自己入不敷出,不肯相助,朝廷也无可奈何。如此看来,只有双管齐下方可奏效。定了定神后,我唇角弯起一丝笑纹,随意在青竹笔架上取过一只紫玉狼毫,在端溪砚中洇了墨,挥笔即书。
在柳树下看池中波清鲤红,数点晚杏落入水中,暖风吹拂,携带着湿润的水气与馥郁的花香,令人心神荡漾。
身后跫音响起,我微微移步侧过身去,一袭黑衣映入眼中。
“殿下可是要出宫?”
“是,今日难得如此风光,随我出去走走。”
我自妆奁中取出一枚白玉华胜,将额前的梨花妆遮掩起来,镜中男子一袭素白长衫,玉冠束发,如眉间那弯弦月一般清冷绝尘,依稀带着几分女子的温婉。
打马街市,晚春的情丝洒落了行人一身,一路倾听风语,看蜂过碟起,流莺绕树,令人迷醉。
驻足湖边,暮春午后的阳光倾泻在湖面上,泛着粼粼波光。今日是奉安城一年一度的游园会,在临湖而建的迷月渡上将会聚集京城四大才女。抚琴吟诗,轻歌曼舞,于缥缈的楼台绽放着绝美的风华。
“上官,你看那些人,你说他们快乐么?”我看着湖边来来往往的人,那阳光洒在他们脸上,那么鲜活,那么轻松,仿佛所有的生命在这一刹那间被点亮。
“回公子,属下认为无论他们是谁,在何地,身份高贵或贫贱,他们都有属于自己的快乐。”上官汐缓缓说道。
“无论是谁……”我喃喃咀嚼,“那么上官,你快乐么?”
“属下过得很充实,这就够了。”我回眸看了看他,复而看向那一湖波光潋滟。碧水楼台,一个女子若一支含露的春杏,媚染双颊,轻移莲步,在碧波的清影里馥郁着妖娆的美,腮凝新荔,鬓挽绿云。
“上官哥哥,晴霜姐姐等了你这么些年。回去让父亲给你们赐婚吧,你该有个家了。”
“公子,看到公子得觅良缘,幸福地生活,我和晴霜方能安心,此时尚早。我和晴霜自幼失怙,若有一天我们要结为夫妻,必定要请那枚玄月的主人和公子一道主婚的。”
“你们该有自己的幸福……不该为了我误了大好年华,在等待中消磨。我的良人,此生难觅罢……”我轻声道,话音随着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散入阳光中,没有漾起一丝波澜。
“梦湖美,梦湖水,鸳鸯戏水共双飞。碧螺危,叠峰入霄把天摧。”不远的楼阁中传来歌声,“陇上花,陇上娘,姑射仙姿画中魁。水边苇,水边郎,一见钟情定良媒……”歌声清润舒心,似落英飞渡,红云话梦。但见那女子纤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轻拢慢捻,指尖翻动,婉转入声,点点清脆,丝丝入心。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嘈杂,叫喊混着凌乱的脚步声朝这边袭来。我转过身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跑过来,衣衫上还有斑斑血迹,身后数人骂骂咧咧,似在追赶他。那少年似乎已经精力不济了,从我和上官身边掠过,直往湖边去。
“看你往哪儿跑,看我不逮住你打断你的两条腿!”
我眉头微皱,没有做声,只是默默地看着。上官没得我的命令,自然也不会动。
“做梦!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们抓回去的,你们这些无耻之徒总有一天会受天谴!”说着那少年竟直直的欲向湖里跳,我赶紧向上官使了一个眼神。上官会意,霎时间将他拦住。
“你们是什么人,放开我!”那少年在上官熙怀中激烈地挣扎起来,我两指在他颈侧轻拂,他瞬间安静下来,只是那双眼睛如铜铃般瞪着我,却奈何动不得。那群人追上来就通通向那少年袭去,上官熙抱着那少年身形一移,让打头的那人扑了个空。那人目光顿时凶狠起来,“你们是谁?赶紧把这小子交出来,不然爷就不客气了!”对着我们扬扬手中的鞭子。
我侧头看向他,“这几位兄台,这个孩子犯了什么错,以至于你们将他毒打至此?”那少年见他目光中划过一丝焦急和倔强。
“关你什么事,赶紧把人给我!”那人又扑过来,我将手中折扇打开,扇了过去,折扇在空中一个回旋后又回到我手里。但见刚才那人扑倒在地,他身后的人见此,都朝这边攻过来。我站在原地,手中折扇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