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时期，我总能在希望见到初晓露的时候见到她；即使在室外，也能如愿以偿。然而，我们见面时总是躲躲闪闪、交错而过，或者远远地隔着一段距离同向而行。我习惯了偷偷地留意初晓露的坐姿和走姿，对她的行为举止、衣着打扮已十分熟悉，我甚至能轻松自如、惟妙惟肖地勾勒出她的肖像。

    我很后悔自己当初的武断，或许当初压跟儿就不该对班主任的话过分认真，不该逃避对初晓露的感情。是的，我那时已开始爱上她，那爱或许是我自作多情、一厢情愿，可我的爱情会不会真对我的学习造成不利影响呢？即使有影响，那影响会不会比得上目前这糟糕的心情所影响的程度呢？我不知道自己当初若顺其自然，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如今，我想尽了种种法子，也找不到医治自己心灵的良药。我开始想象若跟初晓露恢复如初，或许能发现她很平凡；而距离则只会使她在我心里的形象进一步美化、更具神秘感。

    时间是个怪东西，在你热切盼望和迟迟等待的日子里，它姗姗来迟；而你满怀恐惧、害怕来临的时候，它又是匆匆而至的。

    七月七、八、九日，高考的日子。此前我曾经热切盼望这个日子来临，好早日结束自己的恐惧和混合着压力的痛苦；而当它到来的时候，我却极其害怕。

    对于考试，两年前我是以平常心对待的。现在不行了；我说过，这学期我的学习成绩急剧下降，我担心高考失败。对我来说高考落榜意味着回家，意味着没有工作。回家我能干什么呢？务农是我想都不敢想的，这些年我一直都在上学，农活我没怎么干过，体力上也没有优势；而个体经营者又是我一向是瞧不起的，况且做买卖我一没有资本，二没有经验。还有，一旦回了家，我与初晓露、与那些进入高等院校的同学将成为两个阶级，不仅爱情上的事儿我不敢想了；让他们瞧不起，也一样让我受不了。

    中考时，如果我也像焦晓婕一样报考了中专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焦晓婕这时候应也要毕业参加工作了吧？

    我怀着极度烦躁和恐慌进了考场，三天的应试稀里糊涂地度过了：填涂政治答案卡时漏题错行，作文题目无心构思，生物、英语也不理想。

    报志愿时我填写了自己喜爱的电子专业。不用等出来成绩，我已意识到实现是不可能了。

    高考结束当晚，齐莉诗在家里举办好同学毕业晚宴。她托人来叫我， 我谢绝了。

    朋友，如果您认为我还为曾经发生的事情耿耿于怀或难为情，那么您错了：在那次我出事故后，我们已彼此宽容了对方，她为她的傲慢、我为我的粗暴后悔了；她为我做了包扎，我们彼此消除了怨恨和尴尬。现在，就要毕业了，我们以后或许一生都不见面，为何要带着遗憾分离呢？我只是怕参加热闹场合而已；近两年来，我已适应了独处，学会了在忧郁中打发痛苦难熬的时光；对初晓露以外的人我都视而不见，几乎忘了他们的存在；别人的喧闹会加重我的孤独。

    我想到校园花坛的灌木里去坐坐，回顾回顾这三年的时光。

    灌木丛里安置了条条石凳，每一处都安静、无人打扰；时常有三三两两的师生到这里来散心、休闲或聊天，他们各居一方、互不侵犯。晚饭后，我来到自己常到的两株老冬青旁，像我这样一个人来这里的人并不多见。那两株冬青是建校以前就有的，已长到两三米高，每株占据三四米的方圆；除了北边的甬道，冬青的周围是其它灌木。两株冬青及周围的灌木紧紧排列、浓郁茂盛。冬青北边就有一条石凳。因为靠着甬道，这条凳平日无人光顾。我进入冬青中间的空隙里，这里有块假山石，因被冬青遮盖了起来，极其隐蔽；我坐在石头上边，夜色很浓，几乎无人能发现我。我需要这样的环境。

    我这样坐着。约晚上八点来钟，我回忆着往事；我觉得自己似乎已历尽坎坷、饱经沧桑了。

    这时候，我听到了初晓露的说话声：“你这样不礼貌地叫人把我喊到这里来，我不很高兴！我们不能到教室里谈吗？你不怕被别人误会或无中生有地取笑吗？”

    “我有重要的事，不适合在教室里谈！”是申鹏的声音。

    “什么事情要这样神神秘秘的？”

    “里边走走吧。”

    显然，申鹏指到我这边的灌木丛里来；他们已距我很近，我怕被他们发现；幸好他们在冬青边的石凳边站住了。

    “我们就在这石凳上坐坐吧。你有什么话快一些说吧，我还要回宿舍收拾行李呢。”初晓露说。

    他们转过了身，在冬青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我强烈地想听到他们要谈什么，嫉妒之蛇几乎使我不能自控了。夜晚和冬青使我不必担心会被他们发现，可我必须小心翼翼地使自己不弄出任何声响。

    “请原谅我的鲁莽吧。”申鹏说，“本来我应该去参加齐莉诗的好同学宴会的；但是，齐莉诗没有邀请你──她不会邀请你，否则，即使你在宴会上不说话，那宴会也似乎不是她开的了，你会让她黯然失色的──”

    “别奉承我了。”

    “真的。但这给了我机会。不久我们就要毕业，我快要没有时间了。”

    “你在说什么呢？”

    “初晓露，你不是装作一无所知吧？我厚着脸面向你暗示过好几次，你却无动于衷：我喜欢你；请不要再对我若即若离了。”

    “你说什么呢？别不冷静了；你年龄比我大，可怎么像个小孩子呢？”

    “我是认真的，我喜欢你已经很久了。”

    “你要知道，我们还这么小，还不应该思考这些事儿；而且，你怎么知道我们会相互适合呢？冲动会使我们犯错误。”

    “没有什么能阻止我们！”

    “如果我认为不合适呢？我想，我们做朋友行，做伴侣却不可能。”

    “是的，在你心里，我永远不会成熟，配不上你；”申鹏哭丧着脸说，“你已经有了心上人了，是不是？”

    “你瞎说什么呢？”初晓露生气了。

    “你时常闷闷不乐，像在想什么心事，是不是因为李丘海呢？”

    “我原本就是这样子的，这是我的性格。”

    “别骗我了；”申鹏气急败坏地说，“你会说一些他的坏话吗，证明一下对他没有感情？否则，你便是爱他的。”

    “不要强迫我了。”

    “你不会说的，因为你爱他。”

    “好，我告诉你，他聪明、善良，多情但不像你一样冲动，他没有什么不完美。现在，随便你怎么认为我就怎么认为吧。”初晓露说。

    “他是虚伪的深沉！一副多情善感、眉头紧锁的样子，一点也不像男子汉。”

    申鹏的话让我感到受了屈辱。但我控制住了自己，因为我偷听他们的谈话本来就是不道德的。“让他们去说吧，人岂能不议论人呢？”我想。

    “别恶意诋毁他；他心里想什么，你们谁也不会懂的。”初晓露轻轻的声音，流露出对我痛苦的无可奈何。

    “我哪里比不上他呢？他穷、矮小，而我却不。”

    “相貌有什么重要呢？谁稀罕你的钱呢？你根本不了解我呢！”

    “我很自信，我不会输给他的；我会让你快乐、开心。”

    “放过我吧。你现在就在给我出难题。”

    “晓露，我的心快要碎了。”

    “我从没有欺骗你感情的任何暗示，而且刚才又明确地向你表示过了：我们并不合适。若你一意孤行，我不会可怜你因此受的痛苦。”

    “我有追求你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