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天和袁芳芳开始登机了。由于国庆节刚过，这趟由A市直飞三亚的国航波音747班机空闲了一多半的座位。这让张小天惬意非常。他这个人很胖，胖到必须要占据两个人的位置才能正常呼吸。上个周日，也就是10月7号那天，因为三亚返A市的机票很早就被订购一空，他只好像件超级行李箱那样被迫塞进一个座位里。那种滋味，还不如绑在飞机尾翼上来得痛快。在万里无云的八千米高空上，袁芳芳不停地给他擦汗，而“黄金周假期”的激情记忆，也伴随着张小天脸上一缕缕酸酸的汗液流淌得一干二净。张小天原本不胖，至少没有现在这么胖，只是刚上大学那会儿因为肝炎住了一场院后，他才像巨无霸一样莫名其妙地迅速圆滚起来 。

    不过，今天的情况显然不同。如果张小天愿意，他尽可以拥有一整排的位置；但这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郭一文台长和台长夫人刘小妹终于愿意跟他一起去三亚过周末。这是个好兆头，这说明：他和郭台的关系开始进入到私人层面。三亚有一家张小天私人入股的海滨游乐场，那是他担任制片人后，花了五年时间苦心经营出来的。当然，这个底细是没必要告诉郭一文的。

    “真是个小人精！我二十多岁的时候，哪有那么鬼机灵！”看到袁芳芳亲热地拉着刘小妹的手，一直走到后排的位置上就座，张小天满意地想。

    经过一番斟酌，张小天最后选择了机舱中部稍后的位置请郭一文坐定。为了不让小山一样的身体妨碍郭台，他特意委屈自己坐在了紧靠窗户的位置上：这样既可以利用路上几个小时时间谈事情，又可以方便郭一文适时照顾身后不远处的刘小妹（在台里的几百号人中，郭一文是个出了名的模范丈夫）。

    果不其然，747刚刚爬到平流层进入平稳飞行阶段，郭一文便起身，佯装上厕所的样子向机舱后排走去。在下属面前，太过表现对夫人的温柔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可三十多年养成的习惯早已深入骨髓，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情，都会无法自制地流露出热烈的关切。不过这一次，郭一文有点失望了：当他走过刘小妹所在的那排座位时，他的太太丝毫没有注意到他柔软的目光，而是正兴致勃勃地和袁芳芳低声聊着什么，时不时地还发出难以抑制的咯咯笑声。

    郭台悻悻地走了过去。和绝大多数一生夫妻不同的是，郭一文与刘小妹间的爱恋不但没有受到时光稀释而变得索然无味，相反却像一坛埋在地下的百年陈酿——越久越香。别看现在都已是近六十岁的人了，双方还会时常因对方忽略自己而醋意大发。刚才这一幕就是这种情况。

    当郭一文从厕所出来，二度将热烈的目光投向刘小妹的背影时，郭夫人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便哈哈大笑着说：“一文，你们台的这个小芳芳真会说笑话，这一路都快把我笑死啦，哎呦——哈哈哈！”

    “哦？是吗？呵呵，都讲什么了，跟我说说？”得知太太仅用后脑勺就看到了自己，郭一文顿时喜笑颜开，心情大爽。他在过道上停下脚步，一边露出从容、亲切的微笑；一边伸手顺势将滑落到刘小妹腿上的薄毛毯拉起来，重新盖在太太身上。

    “呵呵，郭台好。”看到郭一文过来了，袁芳芳先是轻巧地站起身来，然后得体地点了一下头，随后向里面的另一个空位挪了一下身子。郭台冲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只是路过而已。

    “——哎呦，哈哈哈，芳芳，你快给郭一文再学一遍张小天睡午觉的样子！哈哈哈！”刘小妹像个糖没吃够的馋嘴小姑娘似的，撩了撩垂到脸颊上乌亮发黑的卷发，瞪着一双闪亮、无辜、天真的眼睛，屏气凝神，专心期待着另一场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