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的功夫，青城急匆匆地走进张小天办公室，肋下夹着一个灰皮笔记本，本里斜插着一支签字笔。张小天把最后一点鱼食撒进鱼缸后，笑盈盈地扭过头示意青城随便坐，同时在抽屉里拿出一条芙蓉王递给青城，“别人送的，我不怎么抽烟，还是留给你吧。”青城接过烟，佯作贪婪地样子，将芙蓉王贴在鼻子上闻了闻，“谢啦，小天！”——至此，俩个人略显生分的客套程序全部结束。

    张小天和青城平均每周只见两次面（一次是在栏目例会上，一次是在每周节目排播会上），而平均每次见面的时间最多不超过半小时。这里面的原因自然与张小天不喜欢管日常琐事有关；但同时，也与他们俩心底深处的隔膜有关。这种隔膜发端自当初的《生活》栏目制片人竞聘：在青城看来，张小天靠耍手段而不是真本事赢得自己，那是胜之不武；而在张小天看来，青城侍才傲物，书生迂腐，能有个主编位置就已经不错了。后来，这种隔膜由于袁芳芳与张小天的暧昧私情又更加深了一层：青城觉得张小天作为有妇之夫引诱一个刚出校门的小女孩儿，简直就是禽兽不如；而张小天自从与袁芳芳上床后，也早有换掉青城，扶持芳芳上位当主编的打算。

    的确，人际之间的微妙关系往往是理性所无法说清楚的，当身体上的每个细胞都在排斥对方时，就算对方没有错，人们也会千方百计罗织些莫名其妙的厌恶感扣到对方头上。张小天和青城之间的关系，就属于这种，简而言之一句话，气场不合！

    青城的屁股刚坐稳，袁芳芳便急匆匆地跑进来，气喘吁吁地拉过一把椅子，坐在青城身边。“师傅，这是昨晚又改过一版的台本，您看看。”

    青城和张小天分别接过两个热乎乎的晚会台本。

    “刚打印出来，所以来晚了，呵呵，还是热的呢。。。。。。”袁芳芳兴致勃勃地解释。今天，她梳了一个马尾辫，穿着一件高领黑毛衣，矮腰紧绷的蓝色牛仔裤，将她那双修长的腿和微翘的臀部曲线一展无余。早先被男友打青的眼眶，也已看不出什么痕迹。

    青城没急着看台本，而是对张小天说：“小天，前段时间播的刘华那期‘农民工子弟美术学校’，有了一些后续动态。。。。。。”青城递过一支烟，张小天礼貌地摆摆手，青城随即把烟放到自己嘴里，点燃。“。。。。。。那家学校被查封了！”

    “怎么？刘华报道的那个学校被查封了？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袁芳芳急切地问。

    “昨天我刚去过云洞镇，亲眼看见的，应该就是这两天的事。后来我去找镇长聊了聊，镇长说，取缔无照私办学校是依据市里的相关规定，他们也没办法。何况，那间校舍建在餐馆上面，很不安全。。。。。。”

    “嗯。你继续说，我在听。”张小天一边在一堆报销票据上飞快地签字，一边说。那是杜梅昨天呈报给他的十一月份栏目财务报表。

    “所以我有个想法，能不能在慈善晚会的最后，将这所农民工美术学校的全体师生请过来。。。。。。 ”

    张小天忽然蹙紧眉头，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如果他们的学校是非法的，请他们来是不是合适。。。。。。”

    “我想这恰恰正是让他们参加晚会的理由啊。。。。。”青城说到这，脸色又涨成紫红色，眼睛里冒出了一团火，夹杂着焦虑、关切与愤怒。显然，他有些激动，语气也变得急促起来。“问题的重点是：就算这个学校不合规定，那些想学画却又学不成画的孩子该怎么办？难道农民工的孩子就不能和城里的孩子一样学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