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长的谷径上只有铁链碰击发出哗啦啦的脆响,铺天盖地的红色曼珠沙华像鲜血一样淋在路边,妖娆而诡异。
温淳一颗心吊着七上八下的,前面黑白无常拿铁索引着自己一路往花径深处走去,待穿过这漫无边际的红色海洋,视野变得开阔起来,忘川遥遥在望,水流湍急,几缕魂魄慢悠悠的飘上奈何桥,奈何桥上一名年方二八的女子,不时的躬身舀起一碗河水递给打桥头经过的幽魂,口里嘀嘀咕咕的不知说着什么,卷起的青布袖管里露出一段雪白的腕子,手腕上一串翡翠珠链,当真是衬得是皓腕凝霜雪。
黑白无常开了锁链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温淳不太习惯这轻盈的身子,别扭的挪到桥头,看着孟婆手中翠绿的玉碗中荡开的清澈涟漪,心头不禁也一荡一荡的,温淳这才看清楚,那孟婆一双水瞳如沾晨露,白玉似的脸上一张红樱唇,说不出的楚楚动人。
“你是孟婆?”
孟婆淡淡的应了一声,头也不抬的把玉碗塞到她手里,“喝了吧,受尽十世轮回之苦,磨难也就算是到头了。”
温淳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孟婆,
“你不过十几岁年纪,怎么能称孟婆呢?”
手腕上的翡翠珠链轻轻碰击着发出一阵细碎的声响,在这静谧的河畔带了几分诡异。孟婆猛地抬起头,打量温淳的目光从疑惑,到满是惊喜,到最后似乎还有决绝与难舍。
“你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待缓和了深色,孟婆已经是一副千帆过尽的沧桑模样,神色怔忪的冲着空无一物的忘川喊了一声,
“牛头马面,大人等的人来了。”
哗啦一阵水响,浪花翻滚的水面被分开,水里钻出两个妖怪似的东西,一跃上了桥头,牛头细细的打量了温淳一番,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
“请跟我们走吧,大人等候多时了。”
说完便大步往前走去,温淳微微一愣,飘飘荡荡的跟了上去,孟婆清灵灵的声音顺着水纹一路传来,
“孟婆已是年逾古稀了,哪里还是二八少女,你既回来了,三郎自会解脱,素兰的十世之苦也该到头了。”
声音愈往后愈显苍老,悲凉的让人心中酸涩无比,温淳心中一阵发毛,到底没能忍住,回头望去,桥头哪里还有什么二八少女,老态龙钟的妇人佝偻着身子靠在三生石上,浑浊的老泪自眼窝中滚落,滴落在红色的泥土里,白发飞扬,温淳惊恐的看着那老妇化作一堆灰烬,随着风扬起,最终纷落在翻滚的江水里,血红的地面上,只有那串翡翠珠链,像一滴滴离人的眼泪,泛着冰冷的色彩。
温淳嘴里像塞了棉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前头的牛头马面浑然不觉的打开石门,进了大殿。
顾不上收拾心情,温淳快步跟上两人,大殿里烟雾缭绕,几只听判的小鬼跪在堂下,听着判官一声声古板至极的判言,身子瑟瑟的抖着。
堂上一张横案,案后做了个黑色锦袍的年轻男子,烟雾中男子的脸看的不是十分真切。
判官带着牛头马面押了小鬼下去投胎转世,空旷的大堂里只剩下了那名男子和自己,云雾渐渐散去,温淳这才看清那男子的长相,玉冕上的白玉珠帘轻轻晃动,露出两条隽烟横扫的淡眉,一双狭长的凤目,媚眼如丝,那人慵懒的靠在长榻上,黑绸缎广袖束腰的锦衫包裹着清瘦的身子,竟比女子还要美上几分,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阎王,温淳心里不禁窃笑一番,当真是长了见识了。
“十世轮回,总算是把你等来了。”
声音宛若空谷莺啼,温淳不解,皱眉问道,
“阎王找我来有何贵干?”
阎王并不言语,低头翻着桌上的文件,啧啧称奇,“第一世,商贾之女,父亲牵涉政治纠纷携家眷隐居,后嫁于世家子弟,寿终正寝;第二世,名动京市的诗妓,爱慕落魄秀才,为情所困,抑郁而终;……第九世,自幼入宫,服侍康熙皇帝,终老深宫;第十世,历史学家,父母早亡,寄居叔叔家,后考察古墓意外死亡……本尊瞧着,素兰给你的这十世也不怎么样嘛。”
一串串不明所以的话听的温淳满头雾水,阎王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冕上的珠帘剧烈的晃动着簌簌乱响,他正色道,
“你也差不多该回去了。”
说话间,牛头端着一碗泛黄的汤水递给温淳,温淳接过粗糙的陶碗,闭上眼睛咬了咬牙,汤药入口,只觉口中清甜甘冽,朦朦胧胧中见阎王甩了甩袖子,原本平整的地面上升起丈余高的光束将温淳困在里面,温淳一阵慌乱,奋力挣脱着,忙不迭的喊,
“阎王,好歹让我知道要去哪儿。”
阎王咯咯一阵浅笑,“回你的本尊去,素兰倾尽所有换你重活一次,莫再重蹈覆辙了。轮回之后,本尊在此候你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