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腊月二十四,武陵城过年的气氛就浓了。仿佛一夜之间,大街两旁的梧桐树,缠上了led柔性灯;广场花坛,立起了“春”字造型;串串灯笼彩球,分别印上兔子图像和“兔年吉祥”字样——哦,明年是兔年!
丁大为楼下宏达圆盘中间的仙女群雕,四盏投光灯打得她们有些害羞;绿化色块敷设满天星灯网,边缘灌木用洗墙灯投射,还是傍晚,早发出五颜六色、闪烁明灭的亮光,真是火树银花。
狗日的,城里人过年就是不一样!站在银座大厦的五楼,望着脚下流光溢彩的街道,丁大为不禁生发这样的感慨。这也表明,丁大为还没把自己当城里人。
丁大为在武陵城生活了六年。前三年在一家私立职中读书,后来就在城里打工。他买不起房,又想攒下买房的钱,就住在这水电租金全免的一幢烂尾楼里。
照例,他打工的广告公司腊月二十四放假,他回老家去过年。他的老家在石头县一个叫鹞儿湾的小山村,小到县级地图上也找不到标注。
他家里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一个读高中的妹妹。往年,他都是两手空空地回家,今年,老板李家驹神神秘秘地给了他一个红包,里面装有十张百元大钞,有这么多“老人家”和他相伴,他觉得自己发了!当下存了五百,另五百为自己在京桥商场买了一套西装,给家人分别买了礼物,准备高高兴兴回家。
他提着袋子刚要上楼,两个女孩并排站在楼梯口,挡住了他的去路。矮胖结实的叫小红,高瘦一点的叫小莺,小红主动招呼:“丁哥,买这么多东西啊?”
丁大为顿时被浓郁的脂粉气息包围着。这两个女孩,对八十岁的老头也叫哥,她们住在楼上的某一个房间,每天打扮得花蝴蝶似的,经常在楼道碰面。丁大为自己混的不怎的,却不屑与她们为伍,每次碰面都侧头而过,今天也不想理她们。
“喂喂喂,跟你说话你听见没?”小莺拦住她,显然对丁大为的傲慢无礼生气了:“你在老娘面前神什么?不也是住在烂尾楼吗?”
丁大为被这句话触动了。是啊,今天是过小年,同住一栋楼,面对面不理人似乎太不近人情,就勉强一笑:“啊——嗯,你们不回家过年啊?”
“你们小孩才有年,我们没有年!”
把我当小孩?丁大为冷笑一声:疯癫婆娘,一会儿扮老,一会儿装嫩,不知快活为哪般!
两个女孩款款下楼联袂而去,丁大为跨上五楼,向右拐,进入黢黑的楼道没几步,突然一个人拿刀冷冷地顶住他:“别动!”
昏暗的亮光下,丁大为看清了对方的脸,这个人就住他楼上,灰土灰脸一身灰,吸的却是白粉。丁大为上上下下多次碰到过,没料到他会吃窝边草。
“你想干什么?”毕竟是熟人,丁大为不是很惊慌,只是气愤。
“给点过年糠!”那人低声喝道。
丁大为奇怪,刚刚发钱,他就晓得了?他在公司有潜伏?
“快点!”那人老于此道,瞄准目标就出狠手,刀尖抵住丁大为的腰;如果不拿钱,即便不流血,西装也要划几条口。
丁大为幸庆及时存了五百元,剩下的都购了物,只留五十元作回家的路费。他知道今天躲不过——叫花子也要过年,谁叫你一屋财喜尽挂在脸上,不抢你抢谁?便掏出皮包递给他,鄙夷地说:“你狗日的都拿去吧!”
那人收起刀,夺过皮包,翻了翻,只有五十元,似乎很恼火,但也很无奈,抓起钱悻悻走了。
丁大为双腿发软回到土坯屋,过年的心情全没了;回了老家他也不敢说,怕家人担心。
腊月三十吃完团年饭,一家人围坐在火坑边守岁,其乐融融地拉家常,期待来年。一向沉默寡言的爷爷突然问:“大为,你今年几岁了?”
“二十二。”
“哦,该找媳妇儿了。”
奶奶接着说:“在城里有相好的女孩儿没?”
“没有。”
“要找了,俺等着抱重孙孙呢。。。。。。”奶奶说得陶醉,双手上抄,作势摇晃着。丁大为好生诧异:奶奶从不看足球,怎么学起了罗马里奥贝贝托?
读高三的妹妹丁冬梅说:“哥,武陵城哪所大学好?”
“学校好有什么用?要考得好。”
妈妈吴家秀问他:“你在城里住哪里?”
妈妈的问题,让他一时无法回答。他支吾一会,眉毛一扬没道理地说:“喂,今天是斗地主啊?都围着我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