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儿子上班去后，吴家秀下楼提水，准备洗衣做饭。她种田人的眼光，一下就发现了银座大厦围墙里，有大片空地。空地上散乱地堆放着沙砾、木料、竹夹板等建材；院墙边还有一个石灰坑，半坑死水泛着绿光。这里好种菜！想起老家鹞儿湾，屁股大块地方也要点上一蔸玉米，这地方让它空着真是太可惜了。

    她跑过去问郭老头：“郭大哥，这空地方怎么不种点菜呢？”

    “哪个种啊？尽是石头砂子。”郭老头懒洋洋地说。

    “俺种！”

    “要种你就种吧，到时候给我一把菜吃就行。”

    吴家秀没想到事情这么简单，兴奋地说：“包在我身上。”

    郭老头住的工棚边有一根自来水管，龙头上罩了个铁匣子，他掌管着钥匙。银座大厦的人要用水，都得请他开。这荒凉的大楼像阿拉伯世界，谁控制了水源谁就掌控了生存权，他就凭这点向大家收房租。

    吴家秀边接水边望着大楼，只见不同的楼层阳台上，挂出男男女女的衣服，不禁产生了农村人的好奇。“这这楼上住着些什么人哪？”

    “什么人？”郭老头神秘地说：“做工的，躲债的，吸毒的，卖淫的，既藏龙卧虎，又藏污纳垢，不打听为好。”

    吴家秀见郭老头不愿说，接满水就上楼去了。

    衣服洗完后，吴家秀闲着没事，一时很不习惯。想去整地种菜，手头又没工具。强烈的好奇心驱使她去走动串门。一个大楼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打招呼也不知姓名，多不好！

    她先在自己住的楼层，一个个门查看，发现另一头住着一个人。但是门紧闭着，怎么喊也不开，从门缝里看，黑乎乎看不清楚。她上到六楼，隐隐绰绰发现走廊里有人，“喂——”她热心地招呼，向人影走过去。

    “谁？”对方凶狠地大声问，把她吓一跳。

    “我。。。。。。”她迟疑地停下脚步，“新来的，串串门。”

    “不要过来！”楼道里粗暴的声音嗡嗡回响。

    吴家秀只好转身往回走。她不甘心，又上到七楼。楼道里阒无声息，只听到自己的脚步和心跳。因为是双面楼房，长长的走廊只有尽头才有亮光，地上的脚印显示这层楼住着人。她双眼扫着两边的门洞向前走，终于发现一间房里住着一个男人，看不出多大年纪，头上搭一块湿毛巾，身子歪在窗户底下一把没靠背的椅子上，牙齿黢黑，骨髓好像被烟熏成了一碰即散的灰；他目光呆滞地望着她，自言自语，听不清说什么，只有两片嘴唇的开合还表明他是个活物。“我是新来的，小丁的妈妈，”吴家秀发现这人没有斥赶她，眼里也无恶意，就自我介绍说。

    对方视她为不存在，既不回答也不驱赶。这样相持一会，她害怕了，连忙走开，边走边回头望，生怕后面追了过来。

    她不想再串门了。在楼梯口，终于碰上了一个人——提水上楼的小红。她热情地招呼道：“提水呀，妹子。”

    小红放下蓝色塑料水桶，气喘吁吁：“小丁妈妈，您干什么？”

    “没事，串串门。”

    小红客套地邀请：“到我那里坐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