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秀的脸色郭老头看在心里，第二天她下来提水时，郭老头搭讪道：“吴大姐，对我有意见了？”

    “有意见！”吴家秀冷冷地说。她有什么就挂在脸上，不善遮掩的。

    郭老头求她原谅：“知道你有意见，我也是没办法。”

    “没办法？喊一声给我壮个胆都不行？哪个掐着你的喉咙了？”

    郭老头喉头干涩，真像人掐住了一般：“唉，你不晓得，这年头，有皮的怕没皮的，没皮的怕不要命的。我虽然落魄了，小命还是舍不得，犯不着和他们结孽。”

    吴家秀话说出了，气早消了，怨恨的矛头指向那鬼男人：“不得好死的！再碰上了老子要撕死他！”

    “哎——慢慢慢，碰上了你早点躲开，千万不要撕他，癞皮猪正要找地方擦痒呢！”郭老头活灵活现地说：“你家大为年轻力壮，总打得他赢吧？为什么也给他钱？这种人不能碰，只能躲，实在躲不开，就给个二三十元。我看电视里说，美国人出门都带着几十元救命钱，碰上了打劫的好脱身，怕强盗一怒之下捅一刀。城里不比乡里，这种人很多的，吴大姐你要小心。你辛辛苦苦捡垃圾，换几个钱不容易，不要带在身上！”

    吴家秀说：“感谢你提醒，郭大哥。你腌菜吃完没？中午俺给你端点来。”

    郭老头正要赞美她的腌菜好，只听院墙豁口外一阵喧嚣，一群人鱼贯走进来。个个衣着鲜光，器宇轩昂，不像来烂尾楼找地方住的。他们直向大楼走去，视郭老头和吴家秀为无物。他们说什么，吴家秀听不懂；郭老头敏感，竖起耳朵跟在他们后面，听出了一些名堂。

    市政府要拍卖这幢楼！

    拍卖这幢楼就意味着他的欠账有结算的希望，谁要买下这幢楼，就必须了结这幢楼的债务，这是规矩；他在这里死等，就是等这一天！

    以前，对这幢楼曾有过几次处理意向，买家也来看了，不知为什么没谈成；也正是这种期待，把郭老头一辈子吊在了这里，吊在了不知能不能摘到属于自己的果子的树上！

    郭老头还听出一些名堂：上两次是议卖，这一次是拍卖。拍卖表示政府决心不管以什么价格，都要处理这幢楼，起价一般都很低；议卖则有期望值，达不到可以不卖。

    郭老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还令郭老头惊喜的是，他发现了一个熟人！这个人被大家簇拥着，他怎么看也像黄县长。

    “黄县长！”他确认是他的老领导后，激动地扒开众人，冲上去大叫一声。

    黄县长惊讶地转身，寻找声源。他不敢相信，此时此地，还有人冒出来叫他“黄县长”。

    “黄县长，是我呀，高、高明松！您不认识了？！”郭老头终于还原了自己，亮出了真实身份。他好久没在人前叫自己的真名了，乍一叫，甚至有些拗口。

    “你是。。。。。。”黄县长若有所悟，想起了什么。

    “我是三建的高明松啊！”郭老头上前，想以老熟人相见的方式，拉黄县长的手，但被一只强有力的胳膊挡开了。

    “你认错了！这不是黄县长，是黄市长。”人群中有人讥笑他。

    “是，黄市长，黄市长。”郭老头连连点头，他知道他已经升官了，只是不清楚什么官。当年的黄副县长援藏去了三年，在那边当县长，回来后交流到外地任县委书记，去年才调回武陵城，荣升分管城建的副市长。这一切郭老头一概不知。

    黄副市长也认出了郭老头——高明松。他发现他老的厉害，一脸虚胖浮肿，完全没了当年叱咤风云的气概。如果在路上碰上，他不主动叫他，怎么也认不出来。

    黄副市长眼里认出了，心里却不想相认。不是碍于身份，而是此时此刻的敏感！他不知道高明松要说什么，自己正带一帮客商踏勘这座烂尾楼，如果和他搭话，捅出来什么负面东西，必定影响拍卖。他今年的首要任务，就是要处理掉武陵城几幢烂尾楼，可不能让他把事情搅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