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珊把郭老头的枕头垫高一点,拿毛巾给他擦了把脸,无奈地说:“你来看他,我真是感谢你。这么多日子,除了我天天陪他,再没一个熟人亲人来看他。他嘴里说不出,心里肯定有想法的。”
丁大为打量这间不到三十平米的小屋,放了两张床,再也放不下任何大件东西。李佳珊经过那场洗劫,所有的东西都丢在了银座,被人当垃圾处理了,床上用品都是新置的。李佳珊是会生活的人,小小房子收拾得干净整洁,拖鞋塑料凳摆放有序,床头还很有心情地放了一个布娃娃!李佳珊天天陪着这样一个糟老头而不发疯,真是佩服。
“真是为难你了!”一句苍白无力的话,不知是感谢她对郭老头的照顾,还是感叹她的处境。
“我也搞不明白,经历的男人也不少,一个个都忘到洞庭湖去了,就是甩不下他!”
丁大为说:“这就是缘分。”
李佳珊自己作了回答:“可能是因为我怀了他的孩子。”
“你,怀孕了?”
李佳珊叹口气:“是的,怀孕了。就是这点,丢下他于心不忍,他是孩子的爹。”
“他知道吗?”
“我告诉他了,他心里因该清楚。”
丁大为伏在郭老头耳边大声说:“郭伯,你养幺儿了,晓得不?安心调养,将来好抱幺儿,享幺儿的福!”
这话令李佳珊又高兴又伤感,她拿手背连连擦泪,哽咽道:“他这样子,我又没工作,不知将来怎么办?”
丁大为安慰她:“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好。不要想那么多,糊里糊涂过。只要双手能动,总饿不死人。”
将来的话题太沉重,李佳珊以前从不想将来,她的人生信条是抓住眼下,过好现在;因为有了孩子,自然想得多了;可是想也是枉然,现实就是这样,只能过一天算一天,走到哪算哪;一瞬间的担忧后,李佳珊干脆什么也不想了,又振作活泼起来。
“天气这么热,走,我带你喝杯冰啤去!”
“我请你!”丁大为说。
接着他向郭伯道别:“郭伯,我要走了,您安心养病,很快会好起来的。”
丁大为清楚这完全是废话,是安慰自己而不是安慰病人;可是废话也得说,说了才会显得自己正常,才会良心安宁!
李佳珊跟着丁大为来到健民巷蒋妈妈的餐馆里,一人要了一瓶冰镇啤酒,点了一碟毛豆两只鸭脖。
“丁哥,你们几时办喜事?”李佳珊一杯酒下肚,解了暑气,驱走了悲哀,面容生动话多起来。
“没日子。”丁大为目光迷茫:“虽然回了老家,可是乡里我过不惯,田里的活儿做不来,总觉得鹞儿湾不是我落脚的地方;究竟在哪里落脚,又不清楚。唉!一辈子摸牛屁股种田,下不了那个决心,也不甘心,可是城里又没我们的发展空间。所以对办婚宴提不起精神。”
“在老家办婚宴和在乡里扎根,是两回事啊!好多打工仔,都回乡下老家结婚,那是给乡亲和祖宗前辈的一个交代!你别让小红等苦了,女孩子都看重这点,她就要热热闹闹走这道形式。”
丁大为见她说得一本正经,忍不住调侃道:“你们现在怎么都懂事了?”
“都是生活逼的嘛!走到这一步,就说这一步的话。”
“郭老头不是说不中用了吗?”丁大为撇开话题,仗着酒劲说出自己的怀疑。
“你怀疑我还有人是不是?”李佳珊自己斟满酒,半举着欣赏渐跳渐灭的泡沫,似乎在回忆那美好的时刻,“那天他把我喊回去,告诉我姓马的拍下银座了,他高兴,二十年的苦守到了头,压抑的精神一下彻底放松!就那么一炮,打中了!”说罢咯咯浪笑起来。
“你真要把孩子生下来?”丁大为简直不敢想象,一个没有职业的女人,独自带着孩子,在城里怎么生活。
“这孩子我要生下来。”
丁大为从她手里拿过酒杯,“既然孩子想保住,这酒就不能再喝了。”
李佳珊顺从地松开手,拿起筷子只吃菜,“ 也许出生时,老头子挺不过,已经不在了,孩子将来拜你为干爹!”说罢期待地望着丁大为。
丁大为知道这不是玩笑,他想到“缘分”,有些事不是刻意的,都是因为缘分而与你有关,或者受益,或者受损。总之,你要负起责来。自己和郭伯,郭伯和李佳珊,都是缘分!
丁大为郑重承诺道:“好吧,一言为定!我奶奶天天闹着要抱重孙,这下她望着了!”
蒋妈妈在厨房里忙玩了,来到丁大为桌子前,欲言又止的样子,“这位小姐,打断你们一会,我找小丁说个事。”
丁大为起身随她到里间,“什么事?蒋妈妈。”
蒋妈妈问:“你现在干什么?好久没来吃饭了。”
“没干什么。”
“还在武陵城?”
“我回老家了!”
“这样的,”蒋妈妈说女儿在省城生孩子了,保姆不好请,要她去照顾,叫她把餐馆转出去;她觉得生意还不错,一直拖着,没找的合适的下家也是原因。刚才见了丁大为,觉得他一家人还不错,转给他们不会砸了这块牌子,“不知你们愿不愿接手。”
“多少钱?”
“转给你,我就不要转让费,只付餐具空调成本钱,毛算一下,万把块钱就够了。”
丁大为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内心直呼苍天到底有眼,又给他在武陵城一条生路!他抑制住激动兴奋:“感谢您,蒋妈妈,这种事想到了俺。我马上回去跟妈妈——还有女朋友商量,接不接,都尽快给您一个答复。在我没有回信前,您就别再找主了。”
“那就这样说好了!”蒋妈妈紧口道。
丁大为从里间出来,李佳珊见他春风满面突然换了一个人,问:“老婆子和你谈了些什么,好像捡了金银财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