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为对厨房里的事一向隔膜,有些不得要领,央求道:“蒋妈妈,我们帮你打几天工,等熟悉了情况,你再走好不好?”
蒋妈妈见丁大为说的恳切,答应再干两天。小红从小下厨房,两天里认真跟班学习,加上蒋妈妈毫无保留地传输教导,很快摸清了套路。蒋妈妈已作转让的准备,心早就不在餐馆上了,两天后,再也不肯多干,拿了丁大为给的转让款,高高兴兴带外甥去了,“好好经营啊,小丁,不要倒了蒋妈妈的牌子!”临走时她有点不舍,红着眼睛说。
丁大为和小红自此接下了蒋妈妈的餐馆,开起了夫妻店。小红在厨房掌勺,丁大为在外面招待客人。每天清早,丁大为还要去菜场买菜,回来交给小红择洗切;样样要亲自动手,件件要到位到档,一天到晚忙得屁股不挨凳,连给李佳珊打电话也没时间。
这天,李佳珊打电话问:“小红,餐馆接下来没有?”
小红正在洗菜,一双湿手不得空,偏着头把手机夹在下巴底下说:“接下来了,你过来!我会忙死!”
李佳珊一会儿就风风火火来了,“来了也不告诉我,怕我来吃饭啦?”
“刚接手,事事不在行,忙得拉尿都没时候,想等这阵过去了,去看郭伯,专门邀来玩。”
“你忙咋不给我说一声?我也可以帮帮你呀!”
“这厨房里的事,你有耐心?你那芊芊玉手,不叫这洗洁精糟塌了!前面餐厅伺候人,你低得下那个架子?”
“哎呀呀!你以为我是什么人?那是过去,做那种事不得不卖嗲装嫩;现在——丁大为没跟你说我在干什么?”
“你干什么?他没说。”
“我在擦鞋!”
“擦鞋?”小红停下手里的活儿,上下打量李佳珊,只见她晒得一脸黝黑,手也毛毛躁躁的,全然不是过去那个妖娆风骚的小莺,不仅怜惜道:“这么热的天,你在外面擦鞋?如果你愿意,就在我这里干,工钱不会很高,管饭,不会风里雨里晒太阳。”
小红洗完菜,发现还没给她让座倒茶,也是俩人太亲密了,忽略了必要的礼节,忙起身搬一把凳子塞在她屁股底下,“你要注意休息,生活有规律,不要太劳累,还要注意营养——”
李佳珊一听这体己话,就心事重重叹息起来。
小红知道她这时最软弱,又没个男人关心帮助她,不免动了恻隐之心,“在我这里,能干多少算多少,起码生活有规律,营养有保障,俺两姊妹也可以打照看。”
这时丁大为买油回来,和李佳珊打个招呼,从自行车上提下塑料油桶,嘴里嘀咕道:“油价又涨了。”
“油价涨你的饭菜就涨,怕什么?”李佳珊说。
丁大为白她一眼,“你想涨就涨啊?人家不涨,你一家涨,客人会有意见,不在这里吃了,看你涨去?!按理说,我们这新接手的餐馆,应该更好更便宜,这就是顾客的期望值。”
李佳珊脱口说:“新开的茅厕三天香,新开的餐馆三天光。”
小红点她的额头:“你这张嘴呀——别把我的顾客吓跑了!”
幸好这时顾客还没来,他们的顾客主要是的士司机,司机们十一点来吃午饭,比一般的餐馆早一个小时。
李佳珊自知说漏了嘴,哈哈大笑起来。
丁大为宽厚地原谅她:“意思是这样,比方打得不好。你今后在这里干事,说话要在嘴里打个转。”
李佳珊黏上丁大为,“小红,你看大为多成熟,他真是从男孩变成男人了!只有我,嘴巴从来不带锁,心里也没站岗的,什么话,想也没想倒先说出来了,再吞回去已是不可能,得罪人了还不知信。”
小红说:“你知道这点,就是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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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冬梅就读的武陵大学二级学院,对内还有一个名称,叫树人学院。学校申报二级学院时,上面要求必须有独立的名称,至于为什么,一般人没去深究,也懒得去弄清;学校为了安慰学生及家长的虚荣,录取学生时都以校本部名义,入校后,三本的学生才知道自己头上还有一顶帽子。中国的高校这几年放肆扩张,以大吃小、以大拖小、以大带小、以大包小,名牌大学一片通吃,说是人才整合,资源共享,许多难以为继的学校因而起死回生,学生自然也跟着沾光。
像所有的二级学院一样,丁冬梅的树人学院,没在校本部,不过也就一墙之隔——原来的武陵职中合并为武陵职业技术学院,学校迁走了,房子留在这里划拨给了树人学院。有的二级学院与校本部一个城东一个城西,相隔十万八千里,学生回本部瞻仰历史陈迹好像一次长征或朝圣,动一次意念都很不容易。
丁冬梅参加完一个星期的军训,初入校的种种新奇渐渐消散,开始了平淡无奇的学习生活。高校不比高中,课程松散,主要安排在上午,下午以自习为主——也就是基本无事。因为和校本部紧连着,学校许多新奇的培训和讲座,每天贴满了海报栏,二级学院的学生也能看到。丁冬梅骨子里有一颗不安分的心,不满足于只上几堂课,听科任老师照本宣科地念经,她要海绵一样吸取更多的知识和信息,为将来的发展作准备。她听了几次讲座,什么《创业前的准备》,《性格解析》,《你,有限公司》等等,也许是入学时间不长,程度太浅,也许是经历不多,历练不够,总之她觉得不对口味。
一天下午,她正在海报栏前浏览新信息,一个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你叫丁冬梅吗?”
丁冬梅闻声掉头,面前站着一个婷婷玉立的姑娘,一袭荷白色连衣裙,齐耳短发,清爽素洁,手里拿着一叠彩色传单,正望着她友好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