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秀心里剜肉滴血,脸上发烧难堪;她双手死死地捧住自己的脸,好像不敢见人,泪水从指缝间汩汩涌流;喉咙像被人勒住了似的,只能发出断续的呜咽;她双肩耸动,一只脚不停地跺动,以发泄内心的痛苦,好半天才哭出声来。她没有骂女儿,也没有诅咒别人,一声长啸只责怪自己:“啊——呵呵。。。我对不起你爸爸呀,没有管好教好女儿——”
丁大为实在想不出什么语言安慰母亲,任她痛哭流涕;小红早知姑妹会有这一天,走过去拍着婆婆的背劝慰道:“妈,女大不由娘,您该说的已经说了;只怪这世道,怪这些家伙太坏了!”
吴家秀一口接一口吐长气,整个精神似乎一下垮了,人陡然苍老了许多,软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小红见婆婆好像缓不过来的样子,责怪丁大为道:“你不该说给她听啊!让它烂在心里不行啊?!”
“这里没外人。这是家丑,迟早要知道的,早知道早认识一些人的嘴脸!”
“妈,您也别太在意,皇帝的女儿也翻墙,现而今没有多少人把这个当一回事。大为他也是憋不住了,才和您说的。他要办什么事,总是有理由的。他要为丁家仗气,为妹妹出面,俺就关一天门,去讨个说法!”
吴家秀撑着椅子站起来,“去!去了对你爸、对丁家的祖宗也有个交代!大不了去回家种田。”想起儿子先前对妹妹失态的厮打,她理解了儿子的行为,一个男人受了如此奇耻大辱而不啃声,那才是真正的窝囊废!
丁大为知道母亲不会看重钱财而丢掉原则,见母亲答应下来,便关上门,扶着小红一起来到出租屋,和小莺商量具体实施事宜。
小莺听了丁大为的想法,见他们母子三人意见一致,非常感动,“大为,你真是个仗义的男儿,你有多少钱要补偿呢,这完全是为了老郭啊!上次我一个人去闹,不想惊动你们,你们还惦记这回事,我真是太感激了!我爬也要爬去,死也要死在烂尾楼里!”
“你别说这些,小莺!你看郭伯成什么样子了,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不趁他活着去帮他争争,死了谁会料起?好歹咱们烂尾楼一场,不相互帮撑谁帮你啊!”
吴家秀说:“我们也不完全是帮你,我们丁家也和马晓河那一帮人结有冤孽!俺冬梅就毁在他们手里!”
“冬梅是怎么回事?”
这事牵涉到李家驹,丁大为不想说穿,免得小莺难为情,就说:“反正与马晓河、烂尾楼有关!”
“那我更要去闹一闹!”小莺眉毛一耸说。
“我们怎么去呢?”小红问,她担心郭老头完全不能动弹,把他弄到烂尾楼要大费一番力气。
“要罗师傅帮忙,把他的车借用一下。”丁大为说,他想罗师傅如果再邀上两个人,声势就更大了。
计议已定,丁大为当场就给罗师傅打电话,把他的车明天借用一下,要他最好还找一个帮手。
“干什么?”罗师傅在那头问。
丁大为想这事不能瞒着他,让他不明不白卷入一场事端之中,必须对他说清楚,罗师傅为人仗义,一定会帮忙,便把想法对他说了。
罗师傅沉吟一会,问:“你在哪里?”
“在我妈的住处。”
“你到餐馆来,我马上过来,好好合计一下。”
丁大为见罗师傅爽快答应,有力地挥动一下拳头,别了众人,下楼一路小跑去餐馆。
刚开门,罗师傅就驾车赶来了。
“你要去干什么,我电话里没听清楚。”罗师傅急匆匆走进来说。
丁大为在桌子旁坐下,招呼罗师傅也坐下,说:“我们一家人,还有小莺郭老头,明天想去烂尾楼,找姓马的要钱。你知道,我们在那里办了洗车场,一直没给补偿,还有郭老头几百万的老账,也一分都没付;眼看郭老头不行了,再不去要,就都泡汤了!”
罗师傅坐下来,自己点了一支烟,眯着眼睛抽了一口徐徐吐出,“就你们几个人?”
“是啊,就我们几个人。还能有谁呢,这事与别人无关。再就是你了——”丁大为故意说。这时他才感到自己一个男人,要在这陌生的武陵城,和一群庞然大物斗,真是势单力孤!
“小丁,我们是朋友,你的事我决不会看冷!但是这件事,我劝你慎重考虑。”罗师傅递给丁大为一支烟,似乎要他好好思考,“你一个男人,带一群女人,两个大肚子,一个垂危病人,谁把你当回事?出了事怎么办?”
“我不是去示威,是去示弱。正是这样一群人,他们不敢怎么样,而我们又有正当理由。”
罗师傅以他的经验说:“这种事不讲理由,讲气势。你们这哪有什么气势啊?人家会说你撒泼要挟耍无赖。”
“难道我们就这么认了?”
罗师傅无奈地叹口气,“有时候就要认命啊,不认也得认。你想想,你们去了,他们不理睬,把你们凉在一边,你们熬得过他们?郭老头经得起折腾吗?你老婆,还有那个什么小莺,都是有孕在身,动了胎气,吃亏的还是自己。”
丁大为没想到罗师傅反对,而且反对的理由很实在很充分很善意。可是他怎么理解我们一家受的伤害和内心的感受?有些动机丁大为不想告诉他,只说:“罗师傅,感谢你的善意提醒,我会注意分寸。去肯定是要去的,你的车能不能借用?”
罗师傅见丁大为决心已定,就说:“既然你非要去,我肯定要把你们送去。”
“行!有你这句话,我就满足了。”
罗师傅别了丁大为,开夜班车去跑业务,一路上他总觉得内心不安。倒不是自己怕事,而是愈想愈觉得丁大为一家人明天去凶多吉少,自己没有把严重后果说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