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自己的眼睛看，马晓河还是一个阳刚男人，只是脸上横肉垒垒，浓黑的眉毛，一脸戾气，表明不是善类。她小心地坐下不吭声，一双警惕的眼睛，注视着马晓河的的举动，生怕他对李家驹有冒犯的行为。
有女士在场，马晓河似乎比平时文明内敛，他叫鲁经理上茶，双手搭棚放在桌上，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李总，我们再来一次合作。”
李家驹心里有底，老婆在场更给他平添了勇气；他口气不硬，话语却句句逼人： “我没有条件，条件都是你们提出来的。刚才鲁经理给我说了，我想听听，马总如何实施。”
马晓河没想到他一开口就直逼要害，虽然表态要了结烂帐，真要拿出钱来，却如挖祖坟剜心肝；但是此刻必须回答，没有回旋拖延的余地，“我说了算数！”
“马总是说，把欠高明松的老账，一次支付到位？洗车场的补偿，也一起算？”为了妹妹的将来，为了高明松的余生，为了自己的尊严，为了内心的忏悔，为了丁家的情债，为了半夜奔波的老母和残儿，必须缠着这个问题，把话说透。“其实这是一个最先决的条件，这一条不满足，我无法同他们说。”
马晓河见他态度强硬，已无法回避，不能再绕弯子，终于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照数支付。”
李家驹内心长舒一口气，再将他一军：“款到位后，还请马总一起去找高明松，和他当面谈洞庭广场的问题。”
马晓河一听脸刷地红了，他怎么有脸去见高明松？要他经历那种难堪，还不如让他死！“这个，就不必要了吧？”
“建筑上的问题，你们不当面谈怎么行？”
“我派个人去就行了。”
“如果高明松非要见你呢？”
马晓河冷静地权衡一会，想到钱也不能白给，男人以事业为重，面子又算什么？只好再次退让：“他非要我去，我就去会会老朋友”
至此，李家驹觉得已经达到了目的，最后他没忘说一句：“马总这样真令我高兴！其实这与我没有关系，我们大家都想把事情办好。”
马晓河是什么人？！“事情办好了，你现房换现款的事，好说！”
听到马晓河这样的表态，柳小榴一直悬着的心，才归回原处。
做一个男人，真不容易！
“不过，你要劝阻他们，明天不要去洞庭广场！”
“这个自然。”李家驹也作出承诺。
从天辰公司出来，李家驹决定马上把这消息告诉妹妹。他来不及为刚才的谈判成果高兴，因为后面还有更棘手的问题。
高明松人在哪里？他愿不愿道出隐患？
李家驹知道他还活着，可是妹妹就是不让他见面。那次丁大为邀他去洗车场“指导”，见过一次，后来就一直没见这个人。听说他病重，妹妹不愿意搬回去，可能就是不愿丢不下他不管；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愿意原谅、甚至帮助置他于死地的仇人吗？
怎样才能打动他？
妹妹如果想通了，当然可以哭求；李家驹认为说通妹妹不难，毕竟有那么一大笔钱摆在那里；可是如果没有旁人从中说合，对郭老头可能适得其反，因为这笔钱对他已无作用，他可能因为仇恨、或者怀疑他们兄妹的动机而拒绝合作！
李家驹想到了丁大为。只有丁大为去说，老头子才相信他们的诚意，相信他们目的单纯。
但是，去见丁大为一家人，就像马晓河去见郭老头，李家驹心理有障碍。
这不是刚才怀着悲壮赴死的心情去见马晓河，他对马晓河问心无愧，理直气壮，马晓河有求于他；对丁大为，他“壮”不起来，他无颜面对。
李家驹决定先去碰碰运气，如果妹妹能够说通老头子，那他就避免了尴尬。他发动汽车，再奔健民巷妹妹的出租屋。
汽车停下，榴小榴迷迷糊糊地问：“这是哪里？”
她刚才在车上睡了一觉。
李家驹发现妻子一脸疲惫，母亲和儿子脸色晦暗，有如城市的夜空，他骂自己简直疯了：马晓河的事就那么重要？都后半夜了，还要喊醒妹妹去折腾她？明天赶早告诉她不行？
这犹豫的一刹那，他眼皮沉重，眉心酸胀，脑子一阵晕眩，再清醒过来好像打了一个盹。
“健民巷。今天必须把情况告诉妹妹和丁大为，不然他们明天去了工地，事情就复杂了。马晓河那小子一定会抓住这个问题，横生枝节。”
“还是什么明天，早就是今天了！”
“今天就是今天，这一晚是睡不成了！”
李家驹下车再次把妹妹喊起来，“佳珊，事情大有转机，高明松在哪里？我要见他。”
“你为什么非要找他？你找他干什么？”李佳珊对哥哥再次敲门折腾大为恼怒，她迷迷糊糊地下床，摇摇晃晃地开门，反感地发问。这是她的最后一个隐私，也是她的虚荣，她不愿家人看到她守着一个如此衰朽的老男人！高明松来日不多，她想送走了他以后，再和家人谈起。
“谁告诉你们有这个人？他死了。”
“马洪涛嚷得满天下人都知道，还要谁告诉？妹妹，他在哪里？”
“他在哪里与你何干？我的负担，我的累赘，不会拖累你们。你找他干什么？不要惊扰他，让他安静几天好不好？”
李家驹把和马晓河谈判的经过告诉了妹妹，“你说，人家答应给他补偿，给他道歉，他不出面怎么行？”
一提到马晓河，李佳珊就浑身颤抖无法自已，“马晓河你个天杀的！这时候求老郭来了，你还是怕大楼垮，怕脱不了皮啊！不干！不给你！宁肯不要钱，也不告诉你！让它夸吧！垮了我才高兴！”
骂了一会，又放声大哭：“老头子啊，钱有什么用啊！天下的钱都给你，也不能让你说话，让你站起！老天爷，为什么要折磨我啊——”